紫宸殿内,烛火斜斜切进雕花槅扇,在崇昭帝的案头投下斑驳光影。
“太子可知,朕为何急于为你定下婚约?”
“回父皇。”李肇敛衽行礼,刻意压低音线,听上去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涩意,“儿臣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郭三姑娘贤良淑德,郑国公府更是国之柱石,这门婚事于社稷、于皇家,皆是幸事。”
崇昭帝抬眸,看见儿子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像是藏着无数心事,还是年轻,心里的不情愿都写在了脸上——
但这副隐忍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他忽然冷笑:“幸事?朕看你是怕朕拿薛氏的人头,逼你就范吧?”
殿内空气骤然冷凝。
李肇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恭顺的神色。
“父皇何出此言?儿臣对薛氏并无……”
“够了!”崇昭帝猛地拍案,震得笔架上的狼毫跌落,“萧贵妃的案子尚未查明真相,你就急着和端王抢人,如今又突然答应婚事,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
“儿大当婚,女大当嫁,能有什么心思呢?”
话音未落,殿外忽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只见谢皇后身着蹙金牡丹襦裙,轻轻含笑,款步而入,带进一股裹着桂花香的秋风。
小宫女端着描金漆盘低头跟随,盘中的青瓷碗里,浮着圆滚滚的桂花酒酿圆子……
“陛下消消气。”
她亲手捧着盛圆子的小碗,推到崇昭帝面前。
“太子年轻气盛,行事难免急躁些。从前总爱由着性子来,如今懂得轻重了,陛下反倒不乐意了?”
一句话问得崇昭帝哑口无言,只能低头端起圆子。
瓷勺搅动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崇昭帝舀起一勺,半晌才送到嘴边。
琥珀色的汤汁晕染开他紧绷的脸色,再出声,语气突然一软。
“还是皇后最懂朕的口味,酒酿圆子的绵密软糯,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谢皇后唇角勾起微笑的弧度:“听闻西疆有军报进京,臣妾猜必定是喜讯,特意备下宵夜……”
说着她又盛了一碗递给李肇。
氤氲的热气裹着桂花香,缓缓漫过殿内紧绷的气氛。
崇昭帝瞄一眼,
“陆佑安令人快马加鞭送来捷报,大梁军收复失地百里,俘虏两千余人,逼得敌军连夜溃逃……”
谢皇后唇角微扬,“他倒是个骁勇善战的,有胆识有谋略,从前做平乐的驸马,着实屈才了……”
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崇昭帝忽然将碗重重一搁。
“婚姻大事,哪能轻易算清利弊?”
说罢,他脸色不悦地剜了一眼李肇。
“你既应下婚约,便要拿出诚意。郑国公昨日在朝堂上痛斥户部克扣军饷时,可是连萧丞相的面子都没给。锋利的刀能为你撑起半边天,也能成为悬在头顶的铡,稍有差池……”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便是致命之祸。”
李肇:“儿臣明白。”
谢皇后望着儿子挺拔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眼底翻涌着疼惜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