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凡猛然停顿,转身就往回走,又把江叙白甩在身後了,江叙白大概明白了,没有继续追赶他,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院子後面绿草如茵,初春的风乍暖还寒,楚云凡忘了穿外套,却一意孤行不肯停。
江叙白看他脚步慢了,缓缓从背後抱住他,光洁的额头贴在他脆弱的腺体上。
楚云凡撇过脸,看向另一边,有人摸了摸他的肚子,将什麽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一包面巾纸。
江叙白给他撕开包装,抽出一张塞在他的手心里,「风吹了伤眼睛。」
索性被人识破了,楚云凡从他怀里挣脱,胡乱擦掉脸上的泪痕,「你怎麽知道的。」
「躲着我,不让我看,除了在哭,还能有什麽?」
江叙白将他扯回来,两人面对面,他没有问楚云凡为什麽突然哭,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帮他擦掉馀下的眼泪。
过了很久,楚云凡的情绪平缓了,「我不像他……一点都不像。」
不知藏了多少委屈,这话一出口竟只剩不成腔调的哭音,楚云凡自觉丢脸推开江叙白,「你不许笑!」
江叙白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舍得笑他,楚云凡推开,他就前进,一把将人抱在怀里,「没笑,怎麽突然伤心了?」
「我就是跟他不一样……我才不像他……」
江叙白感受到脖子里滑过几滴冰冷的泪珠,缓慢地摸着他的後背,「当然不像,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谁都不像。」
「嗯……我现在是不是很丢脸,搞砸了你和他们的见面。」
「哪有,他们都是你最亲的人,不会跟你计较的,我更不会。」
两人在草地上抱了很久,江叙白主动侧过头吻住他的嘴唇,将他苦涩的泪全部吻化,用淡淡的花香掩盖掉柠香的清苦。
他没有感受过血亲带来的伤害,他无法完全共情楚云凡此时的痛苦,但他会尽全力帮他分担。
等到楚云凡情绪稳定,江叙白搓搓他的脸,楚云凡比他高一点,但这高的一点点无法让他逃离江叙白的手掌心,「我又不是小孩子。」
「嗯,你是朵朵。」
「哼。」
楚云凡总觉得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会释怀,但永远不会原谅,可今天他才明白,身上的伤会愈合,疤痕会淡化,心里那道出血的口子永远不会消散,它会在任何一个场合里突然刺痛,会陡然因为任何人的无心之言而牵动曾经的痛苦。
「我不要像他……如果可以,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可以还给他,这身血肉丶这条命……」
江叙白再次堵住他的嘴,将那些不吉利的话都含在口间,「傻话,你不是为他而生,更不是为他而活,凭什麽还给他。」
楚云凡愣了很久,这一次换他主动紧紧拥抱了江叙白。
因为他情绪不好,他们索性在姑妈这里歇一晚上,奶奶很是自责,江叙白安抚了她很久,「其实和您没关系,他只是突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我真是……高兴糊涂了。」
姑妈扶着老人家去休息,江叙白也回到了楚云凡身边,他这段时间伤身又伤神,洗完澡就睡着了。
房门被敲响,是姑妈和林晟,林晟往房间里瞧了一眼,悄声道:「他睡了?」
江叙白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嗯,怎麽了?」
姑妈把加湿器递给他,「他白天有点咳嗽,放远一点。」
江叙白瞥了一眼林晟,脑子里闪过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对他晃了晃手机,林晟了然,和姑妈一起离开了。
江叙白站在门边,快速编辑了一条消息。
一秒钟後,【晟】:又我……?
江叙白笑着回了个表情包,坐在床边摸摸楚云凡的头,没成想把人吓醒了,「嗯?」
楚云凡看到他在身边,马上松了一口气,眼角滑落生理性眼泪,「你还没睡?」
「嗯,」江叙白看他暂时睡不着,抹掉他的眼泪,两人窝在一起,「想说点什麽吗?现在就我们两个人。」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楚云凡枕在他的肩上,扯着被子遮住下半张脸,江叙白大学的时候选修过心理学,这是防备不安又抗拒交谈的动作。
既然楚云凡不愿意说,那还是……
「可能在车祸之前,也可能是车祸之後,总之……他从始至终就是个烂人,我才不要像他,谁都不能像他。」
江叙白安安静静地听着,哪怕楚云凡的话没有明显的逻辑链条,他也只是坚定地握着他的手,不多问不多说,他知道楚云凡在努力向他敞开心扉,他也知道这会很痛苦丶很艰难。
他捏捏他的指腹,告诉他:我一直在听。
「我一直感受的到,他跟姑父不一样,作为亲生父亲,甚至没有姑父对我好,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所以从来不多在他面前晃,我想着,井水不犯河水……」
江叙白枕着他的胳膊,听得皱紧了眉头,後悔过年失火那晚下手太轻。
「我明明什麽都没有做错,甚至我……我根本什麽都没有做,我不知道他到底为什麽丶讨厌我……」
楚云凡的话里很少出现埋怨,他发自内心感到困惑,他没有告诉江叙白,他曾以为他是妈妈捡回来的孩子,偷偷收集了楚易的头发做DNA鉴定,报告显示他和楚易确实是父子关系,这个结果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