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志仪此时正坐在书桌的後面,面对着大门,和推门而入的胡灵隔着书房对视。
袁志仪看上去老了许多。
前两天的他还精神矍铄丶红光满面,如今看过去却眉目耷拉,脸色苍白,带着一种平静的死感。
「你来了。」他用苍老的声音说道,「你来杀我吗?」
胡灵没有理会他,径自走向靠墙的书柜,拿起书柜上放着的水晶相框。
水晶相框里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少年穿着小西装,眉目清雅,正笑着面对镜头,他的身前,是坐在实木椅上的袁志仪。
胡灵摩梭着相框,想起回到自己狐珠内的那个小小的幼童的灵魂,他唇角逸出微笑。
这就是他长大後的模样吗。
「你还是那麽会耍心眼。」胡灵蓦地开口,「就这麽不想死?」
袁志仪握住拐杖的手一紧,而後慢慢放松。
「你坐,我们先谈谈。」
胡灵没有理会他,他打开相框後的卡扣,小心翼翼取出照片,手指在照片上摩梭一下,袁志仪所在的地方慢慢消失,照片里只剩下林景和。
他把照片贴身收好,问:「你知道我为什麽要杀你吗?」
袁志仪终於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颤声说道:「他经历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胡灵继续道:「林柏利漠视他,除了当着他面殴打林景和的那次外,他对自己儿子经历的痛苦一无所知,既然他这麽喜欢漠视他人,那我让他死的时候无人知晓,尸体凉透了才有人发现。」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书柜里,试图再找到一点与林景和有关的东西。
「当然,杀人的事是你女儿做的,我只要找人适当引导,她就能自己参悟。她别的本事不行,在虐待人和杀人方面还是挺有天赋的。……哦,对了,我忘了,她不是你的女儿。
「你袁志仪,绝种了。」胡灵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在宣布希麽天大的喜讯一样,语气欢快。
袁志仪双手颤抖,闭上双眼,不知道是怕的还是恨的,又或者,兼而有之。
「至於他那个情妇,既然这麽喜欢抢夺属於林景和的东西,那我就让她一无所有。你知道吗,我把财产权证拍照发给她後,她竟然彻底疯魔了,甚至不需要找谁引导她做点什麽。」
他说着转身看向袁志仪。
胡灵很失望。
整个书柜上唯一和林景和有关的东西就只有那张照片,这还是袁志仪为了让他放下对自己的杀意而专门放置的。
「至於袁湘,她这辈子最大的执念,就是袁氏集团。她深信,从爱里得不到的东西,能从金钱上找回,因为你的漠视和回避,她卯足了劲想要得到公司。
「说起来,我对她也仁至义尽了,在她疯魔前让她体会了几分钟大股东的春风得意,不是吗?」
「至於你……」胡灵把玩着水晶相框,蓦地掰断了一块,「你想要的是什麽?」
袁志仪一颤。
「你最重视的,是你一手打拼出来的商业帝国——你不会以为我会这麽说吧?」胡灵面无表情,眼含嘲讽。
他忽然调转的话头让袁志仪浑身一紧。
「我调查过。袁志仪,你在过去的十年时间里,曾经更换过三次肾脏,两次肝脏,一次胰腺。而给你捐献器官的年轻人,都碰巧发生意外,碰巧脑死亡,也碰巧,签了器官捐献协议……你怕死,袁志仪。」
袁志仪浑身颤抖,只能重复一句话:「我不知道他经历了这些……我不知道他经历了这些……」
胡灵手上的相框残片飞射而出,订在了袁志仪的肩膀。
他痛呼一声,拐杖脱手。
「你知道,你怎麽不知道!他最开始每次挨打都会给你打电话,你是怎麽回应他的?
「你让他忍!你让他习惯!你让他要懂得感!恩!」
胡灵每说一句话,袁志仪的身上就被订入一片相框残片。
袁志仪几乎痛得坐不住了,还是说道:「我……不知道……他经历了……这些……我们,好好……谈谈!」
「你知道我为什麽要让你清醒吗?因为景和经历的所有一切,你都全心知肚明,他的痛苦丶他的绝望丶他的挣扎丶他的求救,你全都知道!
「但你怎麽做的?你一直在装傻,只是因为你觊觎林家的家业,他只是你攫取林家产业的手段!所以当你知道了袁湘的所作所为时,你的态度是放任,是纵容,是默许!」
袁志仪的肩头全都是血,这对於一个高龄老人而言,几乎是致命的伤,他的脸色比之前还要白。
下一秒,胡灵瞬间移动到袁志仪面前,化作利爪的双手抓住袁志仪的前襟。
他早就为袁志仪设定好了结局。他要让对方在清醒的时候看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被掏出来,让他感受到生命力慢慢流失却无能为力,只能被迫迎接死亡的绝望。
他要让袁志仪在清醒中崩溃,在清醒中死亡。
这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胡灵的指甲已经划烂了袁志仪的衣裳,划破他的胸口。
袁志仪早就痛得浑身颤抖,他拼着仅剩的力气,把藏在衣袖里的黄符猛地拍在胡灵的身上。
胡灵惨叫一声,不等袁志仪後退,尖利的指尖划破了对方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袁志仪在不可置信中慢慢软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