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申申拿起酒瓶,一边给大家倒酒一边说:“酒量有大小,大家量力而行,不必勉强。”
这一下就把另外两个给彻底惹毛了,黄丰等酒杯一满二话不说就端了起来,“我干了,大家随意。”
达申申和沈润跟在他之后,三人又都干了一杯。
我本以为拼酒和我没什么关系,正坐在一边看热闹,却被达申申逮个正着。
“我说强子,咱们仨酒都干了,你一个喝茶的还不端杯子,是准备留着养金鱼儿吗?”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喝了一杯,那句“随意”原来是骗人的吗?
这边还没坐下,沈润又站了起来。你们到底有完没完,我有点恼火,这也太快了吧!
恼火归恼火,我也只能跟着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了一肚子茶水,他们则像比赛一样地不停地敬着酒,谁也不甘心落下,仿佛落下就等同承认自己酒量不行一样。
你们就不觉得肚子胀吗?同样是一杯,难不成酒和茶水到了胃里体积就不一样了吗?
一会儿的功夫,酒瓶就空了,我的乌龙茶也喝掉了大半瓶。达申申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依然晃悠着又去冰柜里又拿出了一瓶打开,给大家倒上。
“来……我再敬……”他大着舌头再一次站了起来。
我实在受不了了,肚子胀得难受,“我不来了,达申申,你家厕所在哪里?”
他有点站立不稳,但还是努力给我指了个大概的方向,让我自己摸索着去找。
“你们也别喝得太急了,缓一缓吧。”但显然没人听我的,我还没出客厅就听见他们又在干杯了。
这都成什么样子了,还喝,承认酒量不如别人就这么丢脸吗?我真是不明白,明明他们三个就没一个能喝的。不过转念一想也就理解了,自己真正不行的方面才特别在意,我球技不行,不也总是遮遮掩掩怕别人看出来。
毕竟只是多喝了茶水,排出负担之后就立刻觉得轻松了许多。上完厕所往回走,在门口听见客厅里挺安静的,心想他们三个终于不闹了,刚松了口气,却听见有抽泣的声音。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竖起耳朵仔细再听了听,确实有人在哭。
什么情况?我吃了一惊。
我走进客厅,只见黄丰坐在沙发上抽泣,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流下来,他一边哭一边还在不停地喝酒;达申申则脸朝下趴在沙发的另一边,生死不明;而厅里完全不见沈润,不知道这小子缩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脑子里开始出现电影的桥段,凶手失手杀了人又把同伴从楼上推下去灭口,事后后悔坐在沙发上留下悔恨的泪水。
我走近打算问问黄丰什么情况,达申申忽然抽搐了起来,伴随着身体剧烈颤动还发出呼吸困难的声音。别是喝酒喝出什么问题来了,吓得我赶紧先去查看他。费劲力气把达申申魁梧的身体翻转过来脸朝上,才发现这家伙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正在闷声狂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边,黄丰又突然发出“哇”的一声,从抽泣转成了痛苦流涕。我手忙脚乱地把达申申扶正一些,防止他从沙发上滑下来,然后准备过去安慰他,沈润像幽魂一样从沙发靠背后面冒了出来,吓得我心脏病都快犯了。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是那圆圆的明月……明月……”他一边唱一边跳着绕了出来,在客厅中央载歌载舞起来。别说,他身材修长,柔韧性很好,韵律感又强,看上去真是有几分妖娆。
我去,这三个人是在撒酒疯啊!
我用尽各种方法想让他们安静下来都无济于事,依然哭的哭、笑的笑,沈润则在客厅中间边转圈边“噢……沙里瓦,沙里瓦……”地唱个不停,最后只能放弃,躲得远远地看着他们胡闹。反正这房子是独栋别墅,不怕吵着邻居。
又折腾了好久,我只是坐着看都觉得累了,酒劲才终于散完,他们三个陆续安静了下来,两个躺在沙发上,一个趴在地板上睡着了。
我起身走到大落地玻璃窗前,看看窗外。这时天色已经昏暗,只有远处的天边还留有一丝亮光。相比都市繁华闹市灯红酒绿的夜景,我更喜欢看晚上各家窗户里透出的灯光,给人以一种有烟火气的温暖感觉。可是达申申家所在小区的布局显然都经过了精心设计,从任何方向的窗户望出去都只能看到高大的树木,只有楼下道路两旁的路灯透过茂密的枝叶,依稀露出点光亮来,让我恍若置身深山之中,寂寥感油然而生。
这么晚我应该是要回去了,又犹豫是不是应该道个别。但看到他们浑身酒气一动不动地各自或仰或趴酣睡不醒的时候,我决定还是先走再说吧。我把外套穿上,背上行李,又回头看了一眼,要是这一幕被哪个记者看到,肯定会是一场轩然大波,报纸的标题我都能猜到:国足昨夜刚被淘汰,球员今朝立刻欢饮买醉。不过,这样的小区记者要混进来恐怕也不容易,应该不会有问题。
唉,难得来一次这样高档的住宅区,也不说带我见识见识。
我扭头朝来时的电梯口走去,心中忽然生出许多遗憾,这一别恐怕和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以后再没什么交集了,倘若多年以后他们成了大球星,不知道还会不会想起我这个不辞而别的匆匆过客呢。
可是感慨了没几秒我就立刻陷入了尴尬之中,不知道该怎么下去。在车门边上的面板上摁了又摁,可电梯就是半点反应也没有。我又四处转了转,心想肯定会有楼梯可以下去的吧,再不济火灾逃生用的垂直梯总得有一架吧,可找了几圈就是没有发现。
这可怎么办?本想以略带伤感的方式离去,好歹给他们留个深刻印象,现在连这点小愿望都达成不了,我还真是失败透顶了。
我过去使劲摇晃达申申,这家伙毫无动静,我踢了几脚,依然不能把他唤醒。得了,我也只能打消回家的念头安心地留下来了。
心思一定,肚子就“咕咕”地叫了起来。从早上起床到现在还没正经吃过一顿饭,此刻才觉得饿了。沙发附近响亮的鼾声此起彼伏,仿佛在告诉我要吃东西只能自己去想办法了。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我接着落地窗透进来的一些路灯灯光,摸索着朝达申申先前取饮料的位置过去,想去给自己找点东西垫垫肚子。
好不容易摸到了个把手,使劲儿拉开,冰箱里的照明顿时把半个敞开厨房都照亮了。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还是被震惊到了。我本来以为被达申申抽出饮料车来的那个大衣柜一样的东西就是冰箱了,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这整整一面墙全部都是冰箱。看着品种琳琅满目,如同超市一般的食品架,我深深感叹到底还是富人有忧患意识,随时准备对抗世界末日。
食品种类虽然齐全,可我会做的却不多,只能取了一盒看上去像是速食盖饭之类的东西,根据背面的说明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五分钟之后,我就吃到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牛肉盖饭,色、香、味,无论从哪方面都非常出色。自己的想象力到底还是被贫穷限制住了。
吃饱喝足,开始觉得有些困倦。我回到客厅,那三个人依旧沉睡不醒,连姿势都没变过。整个房间的都铺着厚实柔软的地毯,还开着暖气,不必担心受凉,我找了一个角落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还总是梦到最后那场比赛时的情形。就在我再次被全世界责怪,难受得痛不欲生的时候,被一声电话铃响给惊醒了。
“喂,”黄丰接起电话来。窗外天色只是蒙蒙地有些亮光,现在时间还很早。他尽量压低声音,但屋子里太安静了,不光他说话,就连电话里的声音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丰儿,”电话听筒里传出一把好听的女声,四川口音。只是“疯儿”的称呼让我差一点没忍住,我翻个身压下笑意继续假装睡觉。
“你在哪儿?”
“我已经在上海咯。”黄丰回答,也是四川话。
“已经在上海?可是我这里事儿还没得办完,社里安排要两天后才会去上海。”那女声有点歉意,“你先回家,等我忙完这阵子就请假回家去看你,好不好?”
我偷偷瞄了一眼黄丰,屋里太暗,只能看个大概轮廓。他像是张口要说什么,但朝我们三个看了一眼之后,又不说了。
“哦,晓得咯。”隔了好久黄丰才回答。
“丰儿,你不要这个样子。”电话那头的女声还是听出了黄丰的失望,“要不你在上海等我,明天我一定来,你再等我一哈,好不好?”女声安慰他说。
“晓得。”黄丰的语气听上去好了一点。
“你住在哪儿?住得好一点儿的酒店,不要担心钱儿,晓不晓得?”女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