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鸢谢过太后赐饼,回去之?后,将?这盒萝卜糕与几名乐师姊妹分食了。
乐师们吃得很欢,没觉着萝卜糕有?什么不好,都当宫廷御膳来享用,绮弦拉着沈栖鸢要一道?吃,沈栖鸢拒绝了:“你们吃吧。”
绮弦咀嚼着糕饼凑过来:“还?是?琴师姊姊最得太后娘娘欢心,这赐下的东西一阵一阵的,从来也不短缺。我们以后只要跟着随姊姊就好了,指定吃穿不愁。”
箜篌女红艳艳的唇角上挂着点点金酥,她揣着萝卜糕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说道?:“可不是?么?随姊姊昨夜献艺,可是?得了陛下亲口允诺的百金呢。我做了这么久女官了,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
沈栖鸢对金钱没有?感觉,也没有?什么金钱观,对于处置金钱,更加没有?头绪,百两?黄金她连藏的地方都没有?。
看出她的困惑,绮弦凑了过来,小声?问道?:“随姊姊,你婆家还?有?人么?”
沈栖鸢道?:“没有?了。”
绮弦深以为震惊,“难道?你的夫婿是?个孤儿?”
默了片刻,沈栖鸢缓缓点头。
绮弦叹道?:“原来也和我们一样可怜啊。现在,连人都没了。随姊姊,你也是?个可怜人,当初怎么就会看上他呢。”
沈栖鸢思量着,细声?道?:“不知道?。也许是?糊涂了,觉得他还?有?些可爱吧。”
绮弦哀叹一声?:“我就觉得自己?完了。”
箜篌女聂桑道?:“怎么说?”
绮弦放下萝卜糕,仰头倒向身后锦雀登枝纹碧玉双面浮雕插屏,长臂曼伸:“我一看那些臭男人,我就嘴里泛恶心,胃里泛恶心,男人到底有?什么可爱的啊?天呐,我这辈子一定是?嫁不出去了。”
聂桑被她的一席话逗笑?了,爬过来呵她痒痒肉,罗汉榻上,几个女子笑?着扭打闹在一起。
聂桑揪着绮弦垂在胸前的小辫子,吐气如兰:“你这小妮子,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思春了,男人有?什么好?你试过不就知道?了。”
说罢就要往绮弦的裙子里伸手,吓得绮弦花容变色,不甘示弱地骑回去,两?个人你争我夺,谁也不肯服谁。
“好妮子,我没试过,难道?你就试过了?”
绮弦凶恶地做大表情,试图吓跑聂桑,但聂桑哪是?轻易能被吓唬住的?
两?人你来我往地打了一会子,闹得气喘吁吁了,聂桑的杏眸里沁出了晶莹的水痕,终是?没抵过绮弦的蛮牛力气,哀叫着求饶起来:“好了好了,我错了,我,其实我也不知道?男人有?什么好,我也没试过啊。”
这几个女孩子都是?自小在教坊里生活的,年?纪大些的时?候,就被宫中的教习嬷嬷看中了,入宫来侍主,都还?是?单纯的少女,除了嘴巴碎一些,爱传些小话,其实什么也不懂。
但彼此配合着练了这么久的曲艺,多多少少是?有?些默契的。
一谈到这个话题,她们的目光就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沈栖鸢——在她们这群乐师里边,唯一有?过夫君的女娘。
正好萝卜糕也吃完了,她们一拥而上扑过来,前前后后地往沈栖鸢怀里撞,睁着一双双好奇的水灵灵大眼睛。
绮弦问:“琴师姊姊,有?男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啊?”
聂桑道?:“我听入宫以前嫁过郎婿的秋夕姑姑说,男人可好了,事事体贴,疼着自己?的女人,男人活着的时?候,她什么也不用操心,她守寡了以后,再也不想?嫁人了。”
吹筚篥的女孩子也围了过来:“随姊姊,和男人敦伦最让人脸红了,聂桑藏的《风流冠子小札》那上边的图,我都不敢看……我听说,女官到了年?纪也会被释放出宫,我们现在脱离了乐籍,等过了二十五岁就能自由了,说不定我们也能找个郎婿呢?”
那几个人一齐笑?她:“是?你思春了吧?”
吹筚篥的女孩子还?小,面嫩,被取笑?得面红耳赤,差点儿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片嬉闹声?中,沈栖鸢柔软而清澈的声?音便似一根定海神针:“我却?觉得,有?男人也不一定是?好事。”
“嗯?”
她们不相?信,纷纷朝沈栖鸢爬过来,又将?她围在中央。
一个个年?轻姣好的女孩子,似一朵朵初开的菡萏,亭亭地,娇嫩无比,将?沈栖鸢攒在一起,分享着女孩子们最好奇的那些事儿。
沈栖鸢年?长她们几岁,的确是?唯一一个通晓些事的,可她也脸皮薄,被绮弦和聂桑摇摇晃晃着,捱不住了,才缓声?道?:“男人,高大孔武,他们的力气是?你比不了的,发生争执的时?候,你就别想?赢过他。”
她的脑中,一幕幕闪过假山的种种。
“他们幼稚,好奇心未泯,喜欢着你的时?候,情意绵绵,最善逢迎,甜言蜜语。但你不可深信。”
荷塘里的一夜荒唐,那些令人新红心跳的画面,也一页页飞驰过脑海。
“同时?他们又很霸道?,想?要征服你,占有?你,把你变成他的所有?物。”
灵堂初识,山中避雨,天街同游,桩桩件件,似涌泉般一股脑冒出来,滂沱地敲打着她封闭不安的心。
沈栖鸢的声?线微微发颤:“他们时?而对你好,时?而对你坏,有?时?忽近忽远,他们最在乎尊严,不让你凌驾于他们头顶,也不喜欢你轻视他们。如果你只把他当作一个幼稚的孩子看待,那你就大错特?错,他还?会惩罚你,拼命向你证明,他是?个有?骨气的,顶天立地的男人。总之?,就是?有?些幼稚,多数时?候,其实不太可爱。”
只有?少数时?候,会显得可爱一些。
但女人就是?容易心软的东西,容易被那一点点的可爱拿捏住,然后忽视掉他们身上很多的缺点。
想?来多数的“女之?耽兮,不可说也”都是?源于此吧。
“原来男人是?这样子啊。”
女孩子感到有?些失望,瘪瘪嘴,打碎了幻想?,纷纷坐了回去。
绮弦表示:“怪不得那些臭男人一个都入不了我的法眼呢,有?时?候我听到他们说脏话,我都觉得可恶心了!”
聂桑也失去了对男人的向往:“还?脏兮兮的,不爱洗澡,一出汗,整个身上都是?臭味!”
她们都把自己?平日里见的那些禁军拿来大肆批驳。
“我瞧见了,他们光膀子在训练场上摔跤,一撩开袖子,那满身的肌肉疙瘩,看着真吓人!随姊姊说得对,如果和他们在一起,他一不高兴,就会打死我吧!天呐多可怕!”
“随姊姊还?没说呢,男人最是?喜欢朝三暮四了,哪个男人没有?个三妻四妾的?但是?只会要我们从一而终,如果让我们七个小娘子去侍奉一个男人,我就只能到他的七中之?一,估计也就一条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