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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楼乐文小说>紫袖 云竹 > 第69章(第1页)

第69章(第1页)

他猛地警醒,“啊”了一声道:“不错,不错!”他在无尽藏阁中见过一本册子,说这箭头内含机括,专配去来观的短弓粗箭,放箭时手劲甚足,刺入肉中便伸出八支尖钩,钩上附有细刺,总共三层,是以一旦中箭,往往内脏裂损,极难起出,几乎必死。身边汉子纳闷道:“听说这是去来观对付劲敌的家伙,怎会用来射一个书生?这是多大的仇怨?”紫袖听在耳中,却无暇作答;他看着仍然背朝人群的那个文士,方才没看清他的面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甚么,像是哪里缺了一块。

卫怀将箭头掷给任远村,质问道:“任道长管着事,总要给人个说法罢?”任远村木然一刻,向去来观众弟子问道:“是谁不经通报擅用此箭?”场下无人作答。

“他们固然不知。”胡不归一直盯着那枚箭头,此刻缓缓盘腿而坐,朝任远村温言道,“是我派人做的。”随即一笑,“你不知道的,又岂止这一件?”

那文士听了这话,便又说道:“在下师徒错在何处,道长不妨当面直陈。”“你没错,是老朽错了。”胡不归十分和蔼地说,“老朽与令师徒素不相识,必是当年生了疏漏,才误伤了你。”

众人见他认得干脆利落,又是一愣,随即哗然,不承想数年不逢英雄大会,竟然积攒了这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又一齐抖了出来。有人便悄悄抱不平道:“哪个大帮派手里没几件黑活儿?有心无心,凭本事换钱,本也不足为奇。”旁边有人辩道:“说得轻巧,若这人死了,岂不是白死?”那人又道:“这事又少了?怕的就是没死回来讨债……”

紫袖只管盯着那文士的衣摆,越发眼熟,抬眼看见寺中层层重檐,霎时心中雪亮:正在这里!在观音殿!他刚来大般若寺时,就是在观音殿遇到了这文士,还听他讲画!原来是他,于两大帮派眼皮底下拉了自己一把。他随之想到了旁的事,又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这里兴许只有他知道,却叫他难受得无以复加。

这时只听嘉鱼劝道:“去来观向来公道,当中必然有甚么误会……”

旁观的乔木庄众弟子当中有人叫道:“还有甚么误会?去来观不但害了千手观音,还滥杀无辜,再别抵赖。幸亏这人命大,否则谁会知道?”随即应和四起。去来观一众道士弟子已然隐忍许久,都知道乔木庄失了庄主,在这等场合丢了偌大一个面子,必然指望能被更大的麻烦盖过去,此刻再也压不住火,便对骂起来,越发纷乱。

任远村当即喝止:“诸位赴此大会,所为何来?此时魔头未除,如若内讧,岂非正中魔教下怀?”卫怀面带难色,又劝那文士道:“都是江湖朋友,让去来观给兄弟赔个不是,化干戈为玉帛如何?”展画屏便问:“胡道长向来都说,不是自己做的事便不需认?若当真不是……”说完背着手站在一边。

胡不归仍然不语。紫袖仅是站着,额角已渗出汗来。

站在台角的心明方丈袈裟轻动,已走下高台,合掌念佛道:“众生有怨,起惑造业;以嗔报嗔,其苦无极。施主身受箭伤之苦,却不见戾气,老衲感佩无已。”

那文士还礼道:“大师,在下终究是有嗔恨心。你佛门讲究因果,在下与去来观素无瓜葛,遭此毒手,又是甚么因缘?究竟前世作孽太多,今生才遭此业报,还是今生及时行善,才换出半条命来?”众人一时无声,只听他朝向人群,声音温润,“诸位说魔头作恶,他为那姑娘杀了仇人,是善是恶?去来观插手害了千手观音,又险些超度在下飞升问道,是善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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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业轮初转(7)

去来观中当即便有弟子道:“你这样向着魔头,莫非是魔教同伙,扮做无辜前来生事?”曹无穷冷哼一声道:“也不瞧瞧他那身手?我教里缺了教书先生时,再去请他罢。”说罢伸手一弹,一件亮晶晶的物事“呼”地划过半空,朝高台飞去,自那文士身前尺余掠过,正正嵌在一块石砖中央,原是两枚铜钱,间隔不过两寸,排得整整齐齐。那弟子看她手法既准,功力又高过自己,便不言语。

那文士也不睬,仍温声对心明方丈道:“若去来观是善,则在下必是恶人;若去来观是恶,则在下一介草民,必是恶上加恶,怙恶不悛。今日一遇,是在下的佛缘,敢问大师:若不以嗔报嗔,待善法恶业俱都成空,恶人哪里还有恶报?”众人知道他要问罪,只因身手地位有别,不曾当面质问胡不归;又因牵涉去来观的声名,更不敢逼人大度,都是劝无可劝,只得静听。

心明白眉微敛,缓声答道:“贪嗔痴由业障生。作恶之人,自然深受荼毒,有五内俱焚之苦。”文士又问:“这恶业,若旁人不知道呢?”心明又道:“恶业感召,地狱自成;哪怕守口如瓶,自身亦如同常在地狱之中煎熬。”那文士沉思一刻,忽然叹道:“原来如此,恶人只需心中苦楚。”说罢一声冷笑,竟自转身就走。紫袖听着二人问答,只觉不好;既替这文士委屈,又眼看去来观被架在火上烤,难免忧心。

任远村便要去拦那文士,这时忽闻胡不归道:“留步。”二字既出,众人都是一惊,竟觉得他声音黯哑,像是比方才斗剑时苍老了许多,难掩不详。

胡不归面对众人缓缓道:“方才说的两桩旧事,并非去来观的恶业,都是老朽一人所为,与观中弟子无关。”又对文士道,“拖了这许久,你我既见了,必要有个了结。阁下青春正盛,老道这一把骨头,显然是占了便宜。只盼阁下自此一生平顺多福。”说罢身躯向旁边一歪,竟已坐不住了。任远村冲上台去将他扶起,握着他的手臂,陡然叫道:“师父!师父!”随后惊呼道,“师父为何自绝经脉?!”胡不归已然瘫软下去,面色发灰。

事发突然,台下众人都失了反应,只以为自己听岔了。见任远村嘶声惨呼,去来观众弟子一拥而上,才明白是胡不归寻了短见,当即都往高台围去。

心明方丈早已一跃而至,此时探过胡不归的脉象,只轻轻摇头。任远村满面泪痕,只管叫道:“师父!”胡不归气虚力竭,对任远村道:“两笔旧债只需一条命,终究不为难我。修了不少年,‘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你也莫太执着了。”任远村聆听着业师最后的教诲,唯有拼命忍住泪水。

胡不归又对心明道:“此前听少林寺千休方丈说……少林僧人如今多参禅,少习武,早已定下今年春天与海外各国高僧集结说法,不克前来。”心明方丈面色沉重,轻轻点头,胡不归又道:“我此前只道他狡猾,如今才了悟,自少年囿于武学,反而钝了道心……十恶业报,诚不我欺。师兄以我为戒罢。”

心明轻叹一声,胡不归逐渐涣散的目光又去寻那文士,低声说:“胡不归白白做了几十年修道之人,难脱尘缚,未成正果。恶念既生,便知有灭的这一日。如今偿清旧债,也能瞑目了。”那文士只瞧着他,眼神似喜似悲,变幻无定。

紫袖被人群裹挟着,犹如一滴水珠,茫然流向前方。大般若寺的僧人此时全部散开在台下,不叫众人靠近。他停下脚步,呆呆瞧着,尽管周围议论不休,也早把胡不归的话都听在耳中;知道他只为抹消去来观的恶名,却仍发虚。他曾在这寺外山道遇见胡不归,如今最后一面,也在不远处。

胡不归还要再说,口中已含混不清,声音渐弱。展画屏舒眉展目,向他劝道:“‘富贵非尔愿,帝乡不可期’。既成不了正果,早日解脱,岂不是好?”胡不归蓦然睁大双眼,就此气绝。任远村长声痛哭,群豪见胡道长驾鹤西去,一时肃然凄然。

那文士仍站在台下,忽然合十低首,诵念起经文来。众人听了几句,知道他念的是《大悲心陀罗尼经》,便都垂目静听。念起大悲咒时,寺中僧人都齐声合诵。

紫袖听着法咒,看那文士的身影,又想着他背上的疤,不知他怎生和师父相依为命;又听他念道:“又三千大千世界,幽隐闇处,三涂众生,闻我此咒,皆得离苦。”嗓音清朗坚定,只觉悲喜交集,泫然欲泣。

一时念毕,任远村自与众人将胡不归抬下,却对那文士道:“去来观愧对阁下,阁下可愿到我中露山来,此生此世当做贵宾奉养。”那文士答道:“胡道长已将此事了结,在下本与宝观无缘,又何必强求?”说着走到旁边去,面对展画屏,恭敬行了一礼。

展画屏也不看他,只盯着远处大殿的院墙问:“英雄还有甚么事?”文士道:“教主广结四海善缘,或许曾经见过家兄。”

展画屏这才看向此人,道:“令兄是哪一位?”文士道:“家兄单名一个‘汀’字。”众人看他二人神色,着实像是互不认得;听他这般说起,便都思索,当下胡猜一气。展画屏想了一刻,又问:“你待如何?”那文士道:“在下武艺低微,略通岐黄之术。只因对武林正道心生恐惧,余生愿为教主马前一卒,悉听差遣。”

众人看这人一表人才,竟然甘愿为魔,当下瞠目。展画屏却点点头,甚是和气,魔教中便有人上来,将那文士迎了进去。

紫袖听他二人说话,早已汗湿后背,默默盘算:“他说家兄?彼时又在千手观音像那里遇见他……他出来说那件事,是成心的。胡道长要保去来观,势必割席;就像林师妹要方思泳死一样,他必是盼着胡道长死。他不是魔教的人,他和展画屏……”不一刻已琢磨了许多。

此时任远村将胡不归的尸身放妥,面带悲容,朝场中冷冷地说:“先师虽羽化登真,去来观仍不容魔头猖狂。若还需一战,任某奉陪到底。”他语气森寒,众人一连见了两位掌门殒命,尚未从意外中醒过神来,霎时又觉剑拔弩张。薛青松便道:“你已输给教主了,还说甚么大话?”

任远村刚要发怒,心明方丈浑厚苍劲的声音已响起来,对台下道:“仙人虽去,道范长存。胡道长功德圆满,再不为俗务所累,而今且待老僧一试。”便在展画屏对面站定。任远村当即行礼退在一旁,众人也都松了口气,纷纷赞道:“心明方丈妙悟禅,佛法精深,兼修武学,德高望重,足当盟主重任;此刻亲手降魔,足令天下英豪归服。”

心明遂向展画屏道:“施主如欲切磋武艺,老衲敞开山门相迎;若为称雄武林而来,便是迷失本心。”紫袖脖颈绷得死紧,不错眼珠地盯着展画屏;展画屏面上瞧不出任何异样,只看着心明,淡淡道:“来。”

台上二人沉默以对,忽然动了。心明方丈一掌拍出,脚下犹如踏着碧水青莲,庄严超脱。卫怀当即称赏:“好一招‘借花献佛’!”紫袖听这名称,心里一沉——心明方丈用的竟然便是浮生十掌!他在脑中搜寻,记得朱印曾向他大略说过,这套掌法只有十招,每招却虚实相生,变化无穷,深具奥妙。显然是展画屏方才化用了这门掌法,如今不得不迎战正宗佛门神功。

他睁大眼睛看着展画屏的手,见那手指微分,似屈非屈,身姿俊逸,圆融殊胜。便听有人问道:“这是甚么?”嘉鱼低声道:“这是浮生十掌的‘万福来朝’。”果然展画屏劈出掌去,姿态却文雅雍容,隐含祝赞之意,众人不禁称奇:“魔头竟然这样知礼——是也怕佛法无边?”

与此前几场比武殊异,二人动作轻缓,毫无杀气,掠至台中,两只手掌不慌不忙相触。只听“波”一声轻响,双方各自立稳脚步,犹如两座结了施无畏印的佛像。台下众人知道两人内劲对上,自然一声不吭;一时风力甚强,吹过旗幡,猎猎作响,风、旗、心,瞬间齐动。

紫袖看得心都揪了起来,却并未见到比拼内力、头冒白汽的情形。数息之后,二人同时收掌,展画屏向后退出一步,心明方丈却面现惊讶之色,打量着他,随即双手合十;展画屏倒也微微欠身:竟是相对一礼。众人看得一头雾水,只是此前无人能如此逼退展画屏,便猜大约是心明胜出;又看魔头不再口出狂言,不免又踏实了一分。

心明垂目念偈道:“假令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展画屏含笑不语,心明便侧身让出面前路来,作出送客模样。

众人见二人如打哑谜,面面相觑,纷纷道:“这是要他走么?”紫袖本来要放下心中大石,忽然听有人叫道:“妖人休走!凌云派的账还没算过!”又有人说:“还有乔木庄二当家!就是你们干的!”

这时薛青松双手叉腰,立于人前,冲着乔木庄那边道:“二当家该不该死,你们回去问问他媳妇。他家里翡翠枕、珊瑚树,都是哪里来的?我爹娘没被他害时,那些都是摆在我家里的!战书给他下过,他若承认,兴许也能保命;是他自己偷藏了起来,那仇家上门,不是天经地义?”

乔木庄子弟苦无证据,一时也无从辩驳,只叫道:“那凌云派呢?凌云派新掌门上任不久,资历尚浅,不敢来也就罢了;我们路见不平,倒想管管这桩闲事:你们教主欺师灭祖,也有脸当他们的盟主?”薛青松当即反唇相讥:“你便想欺师灭祖,也不能了!”话音未落,嗖地一声,一枚铁莲子从人群中朝他激射而出。他闪身一避,随后又是三枚接连打来。

紫袖从他开口,便逐渐推开身旁豪杰,向他那边靠拢。他见薛青松处处回护展画屏,很是承他的情,此刻见他遇险,闪避亦不得法,魔教众人也不在近前,便再也按捺不住,从人群里一跃而出,挺剑将那几枚铁莲子格开。

薛青松见了是他,欲言又止。紫袖不再看他,奋力蹿上了高台。

他此刻身体发痛,内外两虚,堪堪只能装模作样地站稳。人群中却有人叫道:“殷兄弟!果然是你!”紫袖循声望过去,远处一个大汉身着绿衫,却是吴锦一。吴锦一见了他,掩不住喜悦之情,叫道:“我就知道,你心地清明,是必来的!”又朝旁边笑道,“他就是凌云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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