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就听一声冷刃出鞘的声音响起。
长刀抹过脖子,死寂的黑夜下,皮肉撕裂的声音带着鲜血泼溅,回过神时,无生肃白的僧袍已经半边染红。
他杀生了。
箜冥心里沉了一下。
本应该是担心杀生之後无生的去留,可看着面前无生提刀在人群中厮杀,而周围渐渐聚集起了镇民,箜冥忽然觉得自己不担心他的去留了。
快逃吧……
走吧……!
熬过了半个冬天的枝叶在无声刀刃纵横之时,竟成盘旋往上之势,卷起疾风将无生全然包裹在了狼藉之中。
可无生还是没能听见箜冥的呐喊。
血泊狼藉之上,再没有人有残存一口气息的机会,而无生也终於脱了力,跌跪在了地上。
他满手鲜血,扶着深深扎在地上的长刀,看着落叶仍在飞舞着不肯停下,失笑一声:「你真的是神树……」
稍顿,他的笑意流露几分苦色:「我是有罪之人,你不该帮我。」
他伸手,从风中揭下一片叶子,藏在手心轻抚叶片上雪水化成的清露。
「你也在为我落泪吗?」他道,「我这样的人,也有人会为我生悲吗……」
说着,无生眼底悲戚难掩,固执藏在眼底的泪水,还是落在了叶片之上。
「我又该去哪呢……」他道。
……
那夜无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只听说佛堂被灭,神树显灵,唯一的外来人被神树眷顾活了下来。
而在那之後,那外来的男子独自一人将所有的尸骸清理安葬,又重新回到了只有他一人的佛堂之内,至此铜门紧闭。
佛堂再无诵经,只剩一人常伴青灯古佛,守着数十载冬雪都洗不净的罪孽,和那再没有显灵过的神树。
就在这麽日复一日之後的某一日,无生从床榻上起来。
佝偻的十指好像忽然有了气力,不清明的神志也似乎突然被窗外新雪清扫一般,清晰了几分。
无生像是读懂了上苍给他无声的预兆,早早地起来收拾完了被褥,重新洒扫了一遍佛堂,又在跪坐至黄昏时,提起一桶水迈出佛堂,到了神树之前。
他熟练地给神树浇了两瓢神树并不需要的水,又将水瓢放回了桶里。
好像一切尘埃落定,他终於扶着膝盖,艰难地挪动着苍老的身躯,坐在了树根边。
望着夕阳,他餍足地阖上眸子,享受自己一生最後的时光,等待自己的解脱。
「不知为何,我好像尤其喜欢日暮之时。」他喃喃
「好像夕色里记录着许多被人遗忘的美好。」
……
「神树啊……若你会开花,在花期一定会很美。」
「我总能梦见满山花开的景象。」
「可惜此生应当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