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升掸了掸菸灰,又将烟摁灭。
他是憋不住心事的人,实话实说道:「之前在程家少当家的生日宴见到你,回来後,我跟爷爷说了你伯父一家对你很不好的事,爷爷很内疚。」
「其实当年姑妈姑丈出事,爷爷是要接你过来身边的。之所以没这麽做,是因为当时贪污调查局在调查外公,怀疑他跟某位接受调查的前部长行贿案有关。这边廉政工作抓得很紧,我妈那边亲属从政的不少,我们家族所有人,常年都被列为观察对象。」
「当时爷爷听说你伯父一家对你很好,考虑到你一个小孩子,熟悉的交际圈全都在国内,突然换到新环境会很适应,才决定让你待在他们身边。最早的几年,爷爷也有找人调查过你伯父那边的人,你过得如何。他们应该被你伯父收买了,只说你过得很好,你伯父待你视如己出……我也是到霖市开荒,花钱请了侦探调查,查了你大学的生活轨迹,才发现并非如此。希望你不要怪你外公。」
大抵是时隅此前对来看望外公一事举棋不定,才让沈东升有这麽多顾虑。多年来近乎不闻不问,突然又要套近乎,换成谁都会反感。
时隅如实道:「我没有怪过外公。当初是我拒绝舅舅舅妈,选择跟伯父一家生活。非要说的话,我也有责任。」
「你当时不过是个小孩子,哪懂得这麽多。」
时隅知道,真正在乎他的人,才会为没能照顾好他而後悔。可又有谁能保证,自己做出的选择永远都是正确的呢?伯父一家对他不好,时隅本人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或许他们其实能对他很好,只是牵扯到利益,让人心变得丑陋罢了。
过去的事,他也不想再纠结。
时隅将内心的想法托出:「我打算在这边留一阵子,多陪陪外公。」
「真的?」沈东升拍拍他的肩膀,显得很高兴,「爷爷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对了你还缺什麽,我陪你去买。」
时隅物欲不高,唯一想要的,也已经到手。只是暂时不在他身边罢了。
回到外公家,听到他说会多留一段时间,外公果然很高兴。连问出的问题,都和表哥如出一辙,问他住得惯不惯,缺什麽东西。人很容易产生补偿心,情感上的亏欠,往往只会用物质来弥补。毕竟感情是虚无的,有实体的物质金钱,才能有实感。
时隅觉得如果什麽要求都不提的话,老爷子可能自作主张,给他买一堆不需要的东西。
他快速思考後,提了个要求:「我没带画画设备过来,可能让人给我准备一套吗?」
闻言,外公拉长了脸:「你过来这边玩,还整天不忘工作。缺钱的话,外公给你。」
外公的回答,莫名让时隅想到陆常照。他耐心解释道:「这些都是已经接的订单,他们很喜欢我的画,才找我约稿,不能让单主等太久。」
好在外公并没有坚持,他对电子设备不了解,让时隅跟秘书说,需要哪些设备。
等他送外公回房休息,又跟舅舅他们闲谈几句,才回到房间休息。
从早上到现在,陆常照都没有联络他。这有些异常。
时隅几乎一整天都跟亲人待在一起,腾不出时间找他。如今关上门,第一件事就是给男朋友打语音通话。
陆常照很快接通,他似乎在外面,背景隐约传来车声跟路人的交谈声。
时隅如实说了,他将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的计划:「我有很多年没见过外公,想多陪陪他。」
本以为,按照陆常照的性格,会对自己延长滞留时间不满。时隅其实也在後悔,当初应该让陆常照陪他一起过来,否则,他们就不用分开那麽长时间。
他这边忐忑地说完,没想到,陆常照似乎没有不舍,反而心情不错地道:「好。」
果然,是没有爱了吧。
时隅确认道:「你真的没有生气?」
陆常照却不回答,反而问他:「你现在在房间?」
昨晚刚入住时,时隅简单给他介绍过他房间。他不明所以,还是点头。
陆常照又说:「你走到窗前看看。」
心跳骤然加速,一种神奇的预感浮上心头。
时隅快步走到窗前,他拉开窗帘。今夜月色甚好,朦胧月光薄纱般笼罩在庄园的树木与草坪,视线越过庄园外层的围墙,停在某处。
他看到惨白路灯投影下,那抹熟悉的,他曾经隔着同样距离,无数遍在阴暗角落偷偷窥视过颀长身影,清晰地,确切地伫立着。
时隅挂断通话,匆忙下楼。
佣人跟随主人的作息,早早熄灯入睡,豪华洋房外大片庄园,空无一人。
他穿过步石铺就的小道,踏着轻盈而坚定的步伐,走向那个人。
飞虫撞击着路灯,刺眼光芒下,他的轮廓透着熟悉的疏离感。
时隅在距他三步远的距离站定,清了清嗓子,疑惑地问:「这位先生,请问你在等人吗?」
那人气定神闲,弯起一抹笑:「我在等我的男朋友。」
「你跟他约好了吗?」
「没有约好,不请自来。」
时隅往前一步,左顾右盼一番:「我感觉他不会来了,你觉得我怎样?」
闻言,陆常照捏起他的下巴,挑剔地审视起他。
下一秒,时隅踉跄一下,被拽进一个宽阔而炽热的怀抱里。滚烫的吐息扫过後颈,那人埋首於他颈肩,深深吸了一口他的味道,评价道:「跟我男朋友一样好闻,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