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汪化为水柱顺着他的指间往下流,带着凉气的雨将他的掌心也冻出了几分薄红,他似乎有些不耐,便微抬着手甩了甩,将水珠悉数荡了出去。
时易之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看这样场景,也能看到失神。
他吞咽几下,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嗓子,逼迫自己将目光从那手上移开。“寒公子,桂花糕买来了,可要先尝尝?”
“回去再吃。”广寒仙把伞塞回时易之的手中,顺手接过桂花糕。
他的眉梢眼角都带上了笑,又笑着往时易之的身上倒,而后用一种无忧无虑的,近乎天真的口吻说:“时少爷对我可真好。”
时易之觉得自己大抵是没那么好的,只是广寒仙于心有私,因而就觉得普通人时易之也没那么普通了。
他难免感到羞赧,却还是接受了这样的称赞。
“日后……”撑着的伞往广寒仙的方向多移了些,“会更好的。”
“是嘛?”广寒仙这样回答,抬手在时易之的肩上轻轻地抚动了几下,“那真是我的好运气。”
语罢,他的指尖突然就开始顺着广袖的褶皱缓缓地往下滑,慢慢地落到袖摆处。
时易之正疑惑广寒仙要做什么,就蓦地感受到自己垂着的指尖被一只半凉的手给捏住了。
!!!
“时易之,冷。”广寒仙低声道。
时易之的心重重地扑通一下,整个人顿时清醒不少。
他即刻将广寒仙的整只手都裹入了掌心。“那……那我帮你暖暖?”
这话说得坦然,可实际时易之在刹那间就变得面红耳赤了。
体内像是有把野火在烧,炙烤着一颗不停乱扑腾的心以及一副不争气时常羞赧的皮囊,在这样的热度下,广寒仙半凉的手很快也被染热。
但他没有再轻易地放开,广寒仙也没有把手收回。
两人便用着如此姿势,在绘着桂枝连结的油纸伞下,逛完了阳春剩下的街道。
风也好,雨也罢,都不过是今日的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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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四年八月初十,在阳春待了一旬多的两人,终于预备再度启程往清州而去。
离开之前,时易之去拜会了一次李县令,将余下的几个与王房一起打压茶价的茶商信息也递了过去。
——他们联手行事,因而时易之派人去调查王房的账本时,自然也找出了些其他几个茶商的蛛丝马迹。
这事儿按理说也不该他去操心,只是上次审案之时,让时易之对阳春当地的这个李县令也有了几分了解,知晓这是一个还算得上清白公正的好官。
那既能让阳春的百姓过得再好些,又能卖个好,费些心思与时间也算不得什么了。
李县令大喜过望,直言他是心怀百姓的良商,又说时家在阳春当地的茶业县衙定会好好照料一二……
如此种种,不必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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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那日,阳春延宕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了,人与茶都迎来了一个秋高气爽的晴天。
行李与预备带回清州的东西一箱一箱地宅子中抬出,相继装上随行的马车。
至于二人乘坐的那辆,被时易之换成了一辆琉璃华盖的,相较从前在湄洲匆匆买下那个,要宽敞了不知多少。
华盖买车内还嵌有玲珑多宝格与紫檀多屉柜,每一处都摆放收纳着不同的东西,为了应付逐渐冷下来的江南,车中还铺上了一层厚软的长毯。
驾车的车夫也成了新的面孔,换成了时易之当初从清州带出来的自家人,至于从前的那个,时易之给了一大笔钱,遣着人回湄洲了。
广寒仙瞧着面前崭新的一切,却并未展露出太多的惊喜,只是问:“旧的马车呢?”
“东西都搬了过来,那辆旧的,放于阳春的宅子中即可。”时易之答。
时易之到底还是没吃过苦的,时家乃江南一带的巨富,哪怕是随行装行李马车,都是专请舆人打造的。
因而与之相比,当初他在湄洲匆匆买下的那辆确有几分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