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露循声望去,终于看见身着绯色通袖襕云蟒贴里的林朝洛。
她身量颇高,虽已卸甲,但往那一站,气势上便压了她一头。
“我没功夫同你打太极。”方清露上来就掐断了她的话音,“我要借兵。”
“半月没见,你胆子肥了不少啊。”林朝洛抚过临近耳后的刀疤,戏谑道,“上来就要拉着我同你一道赴死,你还那么恨我啊?”
方清露最恨她这副没脸没皮的模样,皱着眉头同她梳理了一遍京中起疫的事,以及借兵的由头。
林朝洛安静听完,偏首望着她,低低道:“要借多少,千人够么?”
“二百人足矣。”方清露知道她向来大方,没想到这样大方,真要借千人走她的印章就不作数了,唐笙估计还没出京就被禁军捉拿了。
“我将方箬也拨给你差遣,那个什么十九,她怕是镇不住这些人。”
面前落了一串带穗的令牌,方清露接了,头也不回道:“谢了。”
林朝洛叉腰,对着她的背影道:“你也要去么?”
方清露弯腰出帐,没有搭理她。
林朝洛又喊:“本将冒着谋逆罪借兵给你,你一……”
她剩下的声音被挡在了帐子里,再也听不清了。
雨越来越大了,天际偶有白光闪过,惊得马蹄声发乱。
闷雷声响过,众人的心并未放下。这样的情形时常孕育着惊雷,雷声突至,炸得人头皮发麻。
唐笙披上蓑衣,遮挡好医药箱。
惊雷炸响时,河曲马连退几步,唐笙俯下身来,抚摸她的鬃毛。
十二名差役也已准备好,只待她一声令下了。
唐笙夹了下马肚,队列开始前行。
冰冷的雨点拍打面颊和脖颈,唐笙忽觉脖颈有些刺痛,指尖追寻痛感,她摸到了一条长痕,想来是晚上被铁匠的匕首刃所伤。她衣领高遮住了,所以二娘也未曾发现。
马蹄声混杂着雷雨声,踏起了连片的水花。
唐笙一行人在城门口被拦下,她取出京兆府的公文,守军检查完毕后便推门放行。
身后传来一阵呼喊,那声音隔着绵密的雨点传来,仿佛穿越了时空。
唐笙回眸,看到了黑压压的铁骑。
守军当即拔刀,横挡在了城门前。
“我是京兆府尹方清露——”大雨中,方清露高喊,“速速开门,容唐院判通行——”
守军看清了来者的容貌,也见着了黑水营主将的令牌,终于肯打开城门。
唐笙顶高斗笠,隔着雨幕望向身影模糊,被大雨浇透了的二娘,眼眶发热。
方清露冲她挥手,唐笙回首,挥动马鞭。
黑压压的铁骑紧随着十三人的小队,马蹄踏得地面震动。
唐笙身侧多了个身着开裾罩甲的女将,她偏首去瞧,那人却丢了一方令牌过来,并不看她。
唐笙从这熟悉的动作里觉察到了什么,背脊更凉了。
“为陛下做事,不计过往。”方箬压低了盔沿,“如今我同你平级,你是治疫主官,我听从你的差遣。”
天际的白光蜿蜒,映亮藏匿于暗夜中的面庞。
车轮陷入泥泞的乡野土路,军士们半只脚陷在了泥泞里,吃力地推动马车。
黑马随着雷声嘶鸣,音调哀戚。
沈长卿拂帘探身,拉长了音调道:“过不去了?”
这是她被派往辽东彻查贪腐案的第二日了,八百里的路途才行了不到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