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他都放不下?够记仇的。”
已知贺宇航小的时候胡方就不喜欢他,对他尤其冷淡,那就算从他记事时开始算也有十来年了,“还有,他为什么要替别人敬你酒,那个华什么的又是谁?”
“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贺珣低头看他,“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操心。”
“我那是替你分忧。”贺宇航难得从贺珣身上感受到一种无可名状的“萧条”感,忙碌了大半辈子,没必要再受以前的人或事所累,他劝贺珣看开一点,“算了,随他去吧。”
“他都这么说了,以后你更要开开心心地享受你的退休生活,晒晒太阳养养花,有时间了也可以多陪陪我妈,你俩一块出去走走,省得她一直念叨。”贺宇航躺倒下来,在贺珣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得不说,这腿比秦淑勤女士的可要好枕太多。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贺珣嘴上嫌弃,手却自觉地抚过他的额角。
“操心的时候是小孩子,躺下来又变大人了。”贺宇航仰面看着头顶,不知道看了多久,贺珣一直在他脑袋上揉着,渐渐地他眼皮开始往下坠。
“……你说人这一辈子,名利之中不断取舍……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果然伤感了,贺宇航想,他翻了个身,嘴里不忘呢喃,“……得到个宝贝儿子。”
“爸我其实……特别为你骄傲……真的,特别。”
贺珣似乎笑了声,再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直到贺宇航彻底睡过去。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郝卉月思前想后,还是不顾劝阻,请来个据说很灵的大师上门给贺宇航驱邪。
大师绕着房子走了三圈,里外里地不住看,最后大笔一挥,在他房门背后贴了张八卦符了事。
两天后郝卉月又带着他去了他们当地一个尼姑庵里,每天跟着师父们念经修课,美其名曰净化心灵。
地方是她同事推荐的,郝卉月特地请了假陪他过去,贺宇航起初还有点抗拒,他就算要去短期修行也该是去和尚庙。
结果到了地方发现是在一座小山上,风景特别美,尤其下了雪后,盖在青松下的小楼有种走入画中又融于天地的肃然之气,让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光是在这坐上一天就已经是种享受。
山上没信号,贺宇航收了手机,跟着师父们的作息早起早睡,每天睁眼就是干活,买菜砍柴挑水擦地,使不完的劲,没事的时候就听听经,或者坐到院子里,看着远处雪中点翠的山景发呆。
这半年时间里难得的平静时刻,他几乎什么都没想,手里捻根枯草绕着山道走走停停就能过一天,寺里斋饭也好吃,贺宇航大口大口的,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郝卉月多捐点香火钱。
他以为自己如愿被净化了,就算没那么彻底,至少短时间内做到了心无旁骛,也在同样困扰他的所谓人生取舍的难题上获得了答案。
可当他回到家,看着窗外渐沉的夕阳,翻开手机第一时间还是去找应蔚闻的消息时,那种他以为的一块石头落地的踏实感,转头成了淤堵在他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的苦果。
他跟郝卉月说他出去一会,郝卉月喊他穿件外套,贺宇航充耳不闻,直接冲进了楼道。
跑会步吧,电梯下来后他想,小区里环境挺好的,这种天出来的人少,他就是当场发了疯也不会有人在意。
贺宇航原地蹦了两下,搓了搓手,准备工作做足,可真当要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大脑空空,身体像被定住一样,怎么也迈不开腿。
不知道往哪跑,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必须这样做。
最不知道的,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这半年来贺宇航不断问自己,他做错什么了,他的人生从哪一步开始,没有踏在本该落脚的地方。
他给应蔚闻打电话,想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是跟其他人一样觉得他是个麻烦,想要甩开,还是真的对他有想法?
他更想应蔚闻能把那些话收回去,他这人忘性大,应蔚闻如果跟他说是开玩笑的,他可能过几天真的会当无事发生。
应蔚闻没接。
贺宇航怀疑他是故意不接的。
故意不来问他去了哪。
故意不接他的电话。
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哪怕再问一次呢。
再问一次……贺宇航蹲下身,有些痛苦地抓起脑袋……无论再问多少次,他的答案难道会有不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