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比他更疼。
手术室的灯光一连亮了十二个小时,期间江霖不吃不喝,简直要把自己站成一块麻木的石头。
如果是石头也好,江霖想,他希望是礁石,也许某天风和日丽,还能有只漂亮的海妖停留在他身上。
哪怕一瞬也可以,让他再见见他。
鱼鳞的边缘并不光滑,握在手里的时候有一点疼,江霖轻轻摩挲了一下,握到了上面的裂痕。
江霖从来不迷信,可就在这一刻,他开始无比恼怒自己的失控。
为什么要把鱼鳞弄坏,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去找洛九,又为什么,当时没有发现……
他居然还曾以为自己可以保护所有人,到头来,却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护不住。
江霖慢慢蹲下了身,走廊里空荡安静,曲沼拎着饭回来的时候,只听到了江霖压抑的哭声。
他知道江霖的高傲,从来不再人前示弱,除了洛九的事情上,连眼泪都没见他落过,若非是太过无力害怕,不会被逼到这一步。
曲沼默默向后退了一步,打算维护一下他们组长最后的自尊。
手术室的门忽然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江霖立刻站起身,脸上还带着清晰的泪痕,沉默着望了袁薇一眼,仿佛是在确认那根挂着自己的浮木还在不在。
“江组长。”袁薇一开口,江霖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
“你的阴阳环救了他一命,我们用仪器暂时稳住了他的生命体征,正在尝试重新激活海妖的自我修复功能,但是……”
但是他们并没有成功,洛九的身体依旧处于入不敷出的溃败状态,还是随时有可能死去。
“我们已经与Gino博士取得了联系,明天他会赶过来一起会诊,江组长你……”
袁薇想说但你最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但她明显感觉到挂着江霖的那根绳索已经摇摇欲坠,于是改口道:“你换上防护服,可以先去看看他。”
伤口处被处理,躺着的洛九显得很乖巧,除了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简直就像睡着了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比较弱的原因,洛九总是很嗜睡,自从在一起之后,每天早上都要跟他撒好一会娇才能起来。
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只掀起小小的缝隙,找准他在的位置,便一头靠在他的怀里,瓮声瓮气道:“好困,能不能不起啊?”
江霖便会如同现在一样,手指勾起他的一缕金发,放在唇边吻了吻,随后才笑道:“好了,别睡了,家里的冰淇淋没了,带你去买?”
“好了,”江霖蹲在床边,声音有些颤抖:“家里的冰淇淋没了,小蛋糕也没了,我买的花也快枯萎了……”
他也快要死掉了。
“你能不能……”
能不能醒一醒。
江霖的头埋在病床上,周围只有仪器运作的声音,嘀嗒,嘀嗒,嘀嗒……
江霖一连等了许多下,也没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不满地控诉:“就会拿这些来骗我,你又不让我多吃!”
但洛九还是每次都会上当受骗,乖乖地跟着他出了门,结果被他拿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养生粥糊弄,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在江霖的诱哄之下一口一口的喝干净。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已经见过洛九面不改色给人插刀的模样,江霖能够回忆起的,却是他因为一碗姜撞奶而皱起的眉头。
可惜,洛九一直昏迷了七天。
整整七天,他一直没有再等到那样鲜活的表情。
这七天里江霖迅速地消瘦下去,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任谁都能看出来他身上绷着的那根线越来越细,曲沼每天都要去家里找他一遍,生怕江霖一个不注意就做点什么。
直到第七天的时候,曲沼告诉他:“阮桑醒了。”
因为江霖之前失控的缘故,莫寒其实不愿意让江霖去见阮桑,毕竟那一枪是他开的,万一江霖一个没忍住……
但是人家冯老爷子发话了,说江霖现在需要一个什么东西去纾解,得给他找点事做,只要不弄死,干什么他都能兜着。
莫寒当然不同意,他只不过是冯家资助的学生之一,上次江霖私自带走洛九已经帮过一次,犯不上次次为他们破戒,直到冯远平说:“这孩子的性子和他妈妈太像,我总怕他……”
剩下的那句他没说完,但谁不知道江霖他母亲是怎么死的。
没人愿意看着江霖走到这一步,莫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曲沼去找了江霖。
曲沼给了江霖足够的空间,甚至连房间的监控都没开,将他带进去就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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