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昭没说话?。
他继续望向头顶的房梁,木头的纹路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
擦干净身上的血,楚樾也看到了他的腿。那双早在?军营里被卸了的腿早已青紫,祁昭也早没了知觉。
端着看了半晌,看出来已经没救了的楚樾红了眼眶。他没吭声?,又拿起毛巾来,给祁昭擦上身的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祁昭无奈,心里也发酸。这麽多天了,这是第一个给他哭的。
祁昭叹气。
他颤颤巍巍擡起被拔了三片指甲砍了小指的手,拍了拍小将军的脑袋。
日落西山。
小将军哭了小半天。
外头渐渐暗了,小将军从屋子里翻出个简陋烛台来,摆在?桌子上点上了。
他还翻出了几?身衣服,挑了合适的,给祁昭穿上了。
用来包扎的白布落灰了,小将军就把白布用沸水煮了,这样洗过後,晾在?了外面。
入夜时它们干得?差不多了,楚樾取了回来,又找了陈年白酒出来,用它当做杀毒的,给祁昭把身上的伤一一处理好了。
他边弄边掉泪,时不时地就擡起手来抹抹眼睛,吸几?口气。
祁昭受着处理,低头看着他。那时他们离得?很近,祁昭一低头就能看见他发红的眼眶和在?里面打?转的泪水。
一夜无言。
给他包扎好,楚樾又给他穿好衣服,把他放下躺倒,盖好被子,安置在?床上,叫他睡吧。
祁昭偏偏脑袋,看着他。
楚樾已经哭了半天了,一双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脸上全是泪痕。
祁昭双腿废了,双手还能擡,但也被残害过。他浑身上下几?乎没一个好地方,身上甚至还有敌军烙下的敌国的奴印。
像个被剪了羽毛的残鸟。
可即使如此?,请他睡下时,楚樾也还是退後一步,跪在?地上的。
他也还是低着头的。
他还敬他。
屋外夜风呼啸,草木瑟瑟。屋内粗木麻布,处处简陋,屋头甚至顶上破了个洞。只有一个的烛台摇曳着火光,夜里略显昏暗,连楚樾的脸都照不清。
祁昭看不清他,只觉得?眼下的一切都晦暗无比。他突然无比庆幸楚樾没有带着他回去?,没被旁人看见如今这副风中残烛的模样。
他按了按颈边,那里烙印着敌国的奴印。
是几?天前,一群兵士将他按在?地上,用在?火里烤过丶还通红着的器具按在?他颈边的。
他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里,兵士们哈哈大笑。
楚樾已经看过了,但他没有厌恶唾弃,只是眼睛更红了些,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楚樾跪在?他床边,又一次出声?请他睡下。
他声?音颤抖。
“真的不回去?了吗?”
祁昭哑声?问他,楚樾点点头。
“敌军在?与大衡一战。”楚樾说,“大衡臣子,还馀下一些。我接到消息时,是带着北疆军回来的。”
“大衡还留着一些兵马,还想?背水一战。”
“可我不回去?。”楚樾说,“不救殿下的大衡,我不回去?。”
祁昭想?起皇宫的火海。
他想?和楚樾说些什麽,可楚樾说:“我和殿下躲在?这里,不再去?外面。”
“外面还在?打?,外面若看见殿下,不知要?说什麽,做什麽。”
“我和殿下躲在?这里,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楚樾边说边擡头看他。
对着那双望着他的,乞求的丶痛苦的眼睛,祁昭说不出话?来。
他的喉咙干哑了,大片大片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哑了半晌,他只说:“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