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里昂点点头:“好。”
两人并肩往回走,空气中肉香愈发浓郁。萨里昂嗅着香气,想到了什麽,冷不丁问道:“被你砍断手臂士兵有很大概率活不下来了。这是你第一次杀人?不感觉害怕吗?”
盖莉特看着前方,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波动,语气平淡:“亲手杀人的场景已经在我脑中预想过太多太多次,变成现实的时候反而没有太多感觉了。我不害怕,也不是很喜欢。”
“灰鱼”迎着两人走过来,手中是用宽大叶片包裹的两条刚出炉的兔後腿,递给二人。食物表面焦脆,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几人吃完兔子,天色基本彻底黑下来。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奇怪的声响。
盖诺吃饱喝足,打了个舒坦的饱嗝,抱着琴刚想哼首小曲子就被高个的“斑鹿”拦下。“斑鹿”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又朝外指了指,示意对方仔细听,顺手浇灭了火。
盖诺侧着脑袋静静听了一会,真捕捉到些许动静,离得不远,而且在逐步逼近。他问:“咱们现在在哪?”
盖莉特说:“在雾谷上方附近。”
雾谷其实并非山谷,只是一段由两座紧邻的陡峭山峰挤压而成的窄小通道,是十分重要的通商要道,特殊地形会在雨季时阻挡下大量水汽,让此地终日浓雾弥漫。许多人都认为这里很久以前其实只有一座山,是被雷电劈成两半後才变成现在的模样。
萨里昂精神一振,站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梅鲁森今夜打算穿过雾谷,袭击灰巢。”
盖莉特听罢也跳了起来:“啊?那国王他们知道吗?”
“我也是意外偷听到的,不清楚。”萨里昂走到小山的另一侧,向下看去。
几人所在的只是一座紧邻雾谷的小山,离谷中要道仍有段距离,但从这个角度往下,依然能看清下方全貌。
窄道呈南北走势,几人位于山谷东侧偏南面的山上,萨里昂忽然发现下方的雾中能隐约看到些许光源微弱的火把和马匹,那些应该是伊默的部分兵马,已经得到夜袭消息迅速集结完毕,正缓慢向最窄的隘口进发。
今夜月亮很圆,月光映照下浓雾仿佛沉淀下来的牛乳一般,浓稠得几乎看不清道路。很快,窄道另一方向的雾中出现了三个亮点,像三团愈燃愈烈的烛火,隐隐绰绰映出周围士兵的身影。
萨里昂似乎远远听见了一声惨叫,但很快被人遏制住。光仍在扩散,勾勒出了无数士兵的影子,而且越发清晰。他们身负盔甲手执剑盾,一个个身强力壮,斗志昂扬,身体在浓雾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轮廓清晰可辨。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过後,武器相交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双方似乎交战了。
这跟萨里昂被抓那日的情形一模一样,他知道这些只是摸不着的幻影,却不懂该如何破解,雾气又阻隔了绝大部分的视野,令他只能依靠声音和光点辨别战事的发展。
不久後,第一盏灯熄灭了,萨里昂听见了更多呼唤和马蹄声。伴随着一声意义不明的号响,地面点燃了两团火光,烈火向道路两侧迅速蔓延,接着紧贴山壁向北缓慢展开,逐渐围成了一只仅有一个前出口的巨大火网,完全将队伍的前後分割开。
在火网的映照下,剩下两盏灯的光线霎时显得暗淡无比。由于光线微弱,网内士兵的幻影很快消失无踪了。
从旁人来看这场仗可能打得并没有多激烈,雾把一些血腥残忍的内容隐去了,萨里昂也是完全无法在天黑後隔这麽远通过肉眼去辨别战况发展。他双眼紧盯着雾谷内部,企图捕捉到一些重要的内容,但于事无补,反而盯得眼睛发疼,伤耳刺痛。
这一仗几乎持续到天亮,但几人不等战事结束,天亮到能看清道路的程度便匆匆收拾好一切,他们稍作商量,决定往丰收堡附近的大营地赶去。
由于萨里昂还要照顾不会骑马盖诺,几人走走停停,花费了整个白天才到达目的地。
大营地里死亡气息浓厚,高高支起的帐篷里安置了许多伤员,还有伤势过重尚未处理的死者。几人的到来并没有让营地内的後勤士兵有过多反应,医官直接带走了受伤的萨里昂,剩下的人稍作休整就可以返回辛铎城了。
盖莉特打算多待一阵,她担忧萨里昂的伤势和状态,大部分时间都陪在他身边。
一天後,总指挥听说辛铎公爵的女儿在大营地内,急忙找到了她,亮出一封辛铎公爵四处发送的亲笔信,信中内容是有关盖莉特的不辞而别,公爵希望一旦发现她的身影,立马告知她快点回家。
盖莉特边看信边龇牙,说:“完蛋,爸爸生气了。”这下,她不得不乖乖返回辛铎城了。
萨里昂安安静静修养了一天,吃了顿饱饭,换上干净衣服,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他给临行的盖莉特备好马,又亲自将人送到营地口,看着她骑上去。二人身後不远处是骑着一头驴的吟游诗人盖诺,驴的牵绳和马是拴在一起的。他要和盖莉特一起返回辛铎城,两人这次只走小路,虽然速度慢,但却安全许多。
萨里昂拍了拍马颈,仰头对她说:“不要再干这种危险的事,等你有一天真正长大了,你父亲自然会放你出去闯荡。”
盖莉特的视线一直看向道路尽头,听萨里昂说完,才迟迟地转回视线,“哦”了一声。
“你听见我刚刚的话了吗?”萨里昂挑眉,不满于她的走神。
盖莉特急忙道:“当然听见了。”说完,她的眼珠又朝前瞥了一下。
“好。”萨里昂点点头,又指向驴鞍上的吟游诗人,“你替我好好看着这个家夥,他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呃……”盖诺也目视着前方,刚要说话就被一声马的嘶鸣打断了。
声音显然不是从手上的马儿传出来的,萨里昂起先完全没有听到。他看看马,又看看盖莉特,後知後觉地注意到似乎是有另外一匹马从身後接近了自己。
他转过身,只见身後站着一匹被烟燎黑的白马,还在不安地打出响鼻,原地踏着蹄子。马上的人拉紧缰绳,一身盔甲磨损得厉害,表面尽是干掉的黑红色血渍,浓金的长发也被血染红,结成了块,显然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鏖战。
萨里昂忽然感觉自己莫名的心跳加快了。他擡头,对上了一双如宝石般深邃美丽的蓝色眼睛。
是伊默,是他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