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看着朱楹刀削一样的侧脸,他把劝告的话咽了回去。
行吧,买卖双方都不在意,他有什麽好在意的。
诡异的沉默。
冗长的沉默。
最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着那钱,徐妙容转身就走。
“我有话要同你说。”
身後朱楹终于出了声,他从里头走了出来。站在门框阴影处,他说:“半柱香。”
半柱香,约等于半个小时。
徐妙容不动。
“若你不想在这说,那,等回了平山堂再说。”
“那你说吧。”
徐妙容转过身。
有池连忙上前关门,又拼命给丫鬟们使眼色。
“这家当铺,开于洪武三十一年,之前不善经营,因而连年亏损。去年秋天,开始转亏为盈,但盈利并不多。只用做日常嚼用,勉强够。”
朱楹出人意料的坦诚。
徐妙容一瞬间想到一句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可她压根没问啊。
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怪不得当初吴姨娘偷的金花穿玉坠珠会到他手上,原来这铺子,压根就是他的。
洪武三十一年,也就是朱元璋宾天朱允炆登基那一年。去年夏天,朱棣打入金川门称帝。所以他是在说,朱棣登基之前,这铺子一直在亏钱,朱棣登基後,才开始赚钱。
去年她卖花的时候,的确是秋天。那时候,他叫有池送了一匣子钱来。那钱,就是这铺子赚的?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
後来有池时不时地又送钱来,她以为,都是他的私房钱。毕竟男人嘛,多多少少都有点私房钱。可现在看来,私房钱,是辛辛苦苦赚的。辛辛苦苦了半天,他也没赚到多少?
做生意,他好像不行啊。体内的销售魂动了。
她挑眉,“我能看下你们的流水吗?”
朱楹神色微怔,虽然不知道,流水是何意,但也明白,定然不是外头河道里流动的水。略一思索,他大概猜到了,便示意有池:“把账本拿上来。”
有池也有些意外,应了一声,忙悄悄的把账本取来,又悄悄的放在了徐妙容跟前。
徐妙容也不跟他客气,径直拿起了那账本,她翻看了起来。越看,越发现自己的富有,越看,越相信一句话: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有的人,是来当有用之“材”的,有的人,是来散千金的。
她愿称朱楹一声:当铺毒药。
如果不是亲眼见识过应天百姓的购买力,她险些信了,流水难看,是因为没几个人能拿得出值钱的东西。
联想刚才朱楹同她说的话,她大概猜到了,利润稀薄,一是因为,他总“酌情”,也就是俗称的,乱叫价。二则是因为,他不行。
对。
他不行。
“我建议。”
她深吸一口气,又想起,没人问她。比敌敌畏还毒的话,她只得收了回去。
“这铺子,不在王府的産业里,它是我的私産。我想。”
朱楹的目光落在账本上,他甚至没有犹豫,“转到你名下。”
徐妙容嘴皮子哆嗦了一下。
她後悔了,刚才就应该嘴毒的。
没发现时不转,被她发现了,才口口声声说要转,打量她不知道,这是在想办法避嫌又避险呢。毕竟大明亲王,不能从商。
虽然朱棣好似松了口,但他的口,松的暧昧。明面上,出来搞商业的,是她。红红花木和云华堂,都在她的名下。可她没忘记,梅殷他们搞出的阵仗。
对了,梅殷最近,好像消停了?
脑子里闪过丫鬟们学来的“梅驸马怕被人说不支持大明文坛的发展,最近都不出门了”,轻笑一声,她明确拒绝:“不用了。”
怕被朱棣发现,怕被梅殷们参,就想把烫手破山芋甩给自己,做梦吧!她又不是收破烂的。
“你误会了。”
朱楹却像是能精准读她的心一样,同样明确地说出了自己的意图:“我并非想把风险转嫁给你。我只是觉得,能者居之,我做不好,你能做好,那就给你。”
谢谢你肯定我的能力。
徐妙容对他的诚实,表示赞扬。诚实是一种美德,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不足,并承认她的长处,这一点,值得肯定。
但她还真不想接这个烂山芋。
“王爷也知道,妾身分身乏术。”
不用细说,她知道朱楹知道她在说什麽。两只鸡,两本书,她很忙,再忙,她就要工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