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顾宪海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很会看别人脸色的人。
他并没有多嘴去当那个老好人,只是跟在许文复的身後陪伴着。
这事他没法儿插手。
他不会像之前一样去劝架,因为这三个人根本就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他也只是跟何峰有一捏捏小小的纽带连接着。
看着身前沉默不语闷头走的许文复,顾宪海知道他是个嘴硬心软丶又犟又倔的臭老头,而何峰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遗传的他——从相貌到性格,都像是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
正因如此,很多时候他都是羡慕又敬佩着何秀妍的。
她可以只依靠自己的双手争取自由丶尊严和金钱;她可以做到强大到无所谓所有流言蜚语;她不在意任何事,活的洒脱,而爱情也只不过是生活的调味剂。
顾宪海做不到,他害怕丶他懦弱丶他无能——他从来都是个一无所有又想不劳而获的人,甚至他期望的只有让何峰的目光多停留在他身上哪怕一点。
同样都是一无所有开始,但是顾宪海总好像觉得所有的人都要比他强,不论是怎麽样的生活怎麽样的心态,他都感觉自己处处不如人。
他无依无靠,在这座城市中好像是漂浮的蒲公英种子,迷茫的不知往哪飘。
而何峰是他的避风港,也只有何峰。
他也永远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很多时候,明明知道何峰只是嘴硬心软,但是顾宪海还是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哪怕後来他都有在补救。
心中的刺越埋越深,顾宪海害怕有那麽一天,他会被这密密麻麻的刺杀死。
顾宪海其实不认为何峰会不知道。
他只不过看着自己好脾气,开始肆意妄为而已,又不是没见过何峰真的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上没上心顾宪海还是知道的。
想这些事想的出神,顾宪海突然被路上凸起的砖块绊倒,他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来,擡头看到许文复毫无波澜的双眼。
“走路看点路。”他说:“你怎麽比我还瞎,小心点。”
顾宪海缩缩脖子,站起来接着跟在许文复的身後。天京春节的时候,气温已经回升,不像塔兰,有一年四月份了还有一层厚厚的冰附在路面上。
就好像每个人的时间都不一样似的。
就如同他的高中三年,时间似乎是停止了一般——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一年级的韩小梅的时候,小小的小姑娘还没他的腰高。
三年过去,他并没有什麽变化,而四年级的韩小梅哪怕还跟他差半截,也已经不用擡头看他了。
时间从来都是个无情的坏东西。
顾宪海还深深地记得,高中的他经常无端的感受到累丶喘不过气,连带着其他的疲惫的连续反应,让他感觉自己好像随时都要死了一般。
时间好像在缓慢的抽走他的所有活力和生机,而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向着太阳走丶向着太阳生长。
而他被老师硬掰着被书包压弯的後背,一边听着“别驼背!挺起腰来!”,一边把头越压越低。
他疲惫的跟在所有人的身後。
他那三年的时间,在遇到何峰後,才开始缓慢的向前走。很可笑,他活着难不成是为了另一个人吗?离开了这个人,时间会停止,世界会不动。
顾宪海讨厌这种感觉。
他跟着许文复走啊走,终于走到一家宠物医院。
那家宠物医院开在老小区的下边,正对着大路,小小的店面,二层是居住的地方。
从楼梯走上被装修的精致的房间,顾宪海的目光突然模糊一片。
时间是一道不可跨越的坎儿,而贫富和阶级也是。
“怎麽了?”何峰他手中脱下来的衣服,看到顾宪海又开始神游,想到他最近脸色一直不大好,开口问道:“又不舒服了吗?”
顾宪海有那麽一瞬间有点感谢眼镜片上的雾气,他吸吸鼻涕,然後摘下模糊不清的眼镜,揉揉眼睛。
“没事,刚才在想,家里这麽设计真不错。”顾宪海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在学校门口开小卖铺,下层是卖东西,上层用来睡觉。等到我退休以後也要这麽干……”
何峰看他没什麽事,就没接着问下去,他淡淡的发出“嗯”的声音,让顾宪海捶了他一下。
“嗯什麽嗯,就知道嗯了。”顾宪海换过鞋後,把何峰手中他的衣服都抢过来,自己挂到了衣架上:“谢谢哦,帮我拿衣服。”
他感觉自己跟何峰像陌生人。
或许是每次跟何峰聊天都会被怼或者泼冷水,逐渐顾宪海也不期盼跟何峰分享什麽心情,吵架吵的多了,何峰自然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
“嗯”这个回应,其实最开始是何峰先想到的,他似乎苦恼自己怎麽回答都是错的,也会偶尔忍不住反驳顾宪海的一些话,让顾宪海失去分享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