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命就是这麽脆弱。
宋鑫叹口气,她父亲跟何峰的父亲一样,也是近些年因为疫情死的,就留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世上。
她一直都是父亲养大的,她妈生她的时候犯心脏病去了。当时医疗条件并不是很好,谁也不知道她妈有心脏病,不,或许大家都没有心脏病这个概念。
宋鑫从小就是个没妈的孩子,家里又穷,爸爸常年出去打工,她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她爷爷奶奶都不是啥正经人,在外面都有人,又爱玩。在她三四岁的时候,二人双双得了脏病。她印象不深,只记得她爸黑着脸把她带走,之後就再也没见过爷爷奶奶。
之後便是长达九年的工地宿舍生活,他爸一直恨着她姥爷一起干活,连带着什麽五六七八姥爷和一二三四舅舅一起干,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宋鑫也天天造的没个人样,直到小舅舅带着小舅妈来了,她才跟着小舅妈和表妹住进正常的房间里。
当然也是例假的到来,让她那个迟钝的爹反应过来,宋鑫一个小姑娘天天跟着一帮臭男人呆在一块有多不合适。
不住的心疼让这个爹不疼娘不爱丶渴望亲情的男人对女儿越发愧疚,连带着对逝去妻子的思念,最终变成了宋鑫最可靠的後盾。他对宋鑫的爱毫不吝啬,只要是能力范围内,什麽都可以给她。
所以宋鑫慢慢改掉了自卑的坏毛病。
说来也好笑,她上小学的时候,一直暗恋一个男生又不敢说。等她到高中的时候再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根本不是暗恋那个男生,只是羡慕他单亲家庭也能这麽自信。
小时候不懂事又敏感,总是因为自卑而唯唯诺诺;等到她懂些事,能品出来味儿的时候,才发觉到以前虽然苦,但也有很多快乐的时候,这是别人都体会不到的快乐。
市里的小孩也肯定没有体会过,在炕上用被子堆滑梯然後滑下去丶在冰面上坐着被面包车拉着跑的爬犁丶以及过年期间一车一车拉运到处串门的亲戚。
想到後面那件事,很多年以後还是会发笑。过年管得严,他们这些家也就只有三辆破面包,又想一次性全拉走,只能一车挤很多人,如果有交警过来,就会把小孩们的头摁下去,以躲避交警的火眼金睛。
後来大家身体都不抗造,也没再这麽折腾过,农民工队也都解散,该回家种地的回家种地,不想回的就在市里营生。
宋鑫爸爸早年当过汽修店的学徒,没事也爱去零工市场学习手艺,就拿着存款在市里盘下一间汽修店,就这麽干着,再也不用过寄人篱下的日子——这是宋鑫初三时候的事。
那时候的宋鑫,已经是个超级自信的姑娘了。
正如当年她奶找的算命的说的,宋鑫是个富贵命丶当官的命,她从高中分科後就一直在走狗屎运,本来是下乡支教,都能干成个村干部。
至于宋鑫爸爸,直到宋鑫在村儿里干出来名堂来,才把他接到身边来享福。
这时候,为了迎接游客,家家都有了独立的卫浴和新的房子,村里离市区也挺近,又有地可以种,对于宋鑫爸爸来说,真真儿是来享福的。
这时候,很多亲戚也都老的老死的死,不过自从宋鑫他们来到市里後,也没在联系,只有姥爷葬礼的时候,回去看了一眼。姥姥那边有老舅在伺候,也不担心啥。她爷奶早就得脏病死了,她只用给她爸养老就行。
只是好景不长。
那该死的疫情夺走了宋鑫父亲的生命——应该是说,因为封控,她爸失去了救治的最佳时期。
等到解封後,她才哭着给自己父亲办了一场葬礼。她从此就是孤身一人。
她父亲是个传统意义的农村人,但是十分尊重她的人格,只要说出什麽她不爱听的话被她怼回去,下次就肯定不会说;他也不会去催宋鑫成家立业。或许是怕宋鑫遭受母亲的痛苦,对于宋鑫打算不婚不育丶就算结婚也要丁克的计划,也是无脑支持,甚至自己洗脑自己。
思绪回神,宋鑫不再回忆过去。
她桌子上还摆着各种资料,再过几天她就要调到别的地方任职,应该是升官了?反正是大好事。
算了,过去的事也算是过去了,她也是要看向未来的。
宋鑫起身,推开村委会的门,擡头挺胸的走出大院,迎着阳光而去——
然後被埋伏在门口的大鹅拧出个大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