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段嘉木有那麽一刻想要跟他说真话。
他本身是个开朗的少年,可因为那些过于痛苦的经历,他变成了一个阴翳深沉的人,可他的心智并没有因为这些经历而变得成熟稳重,他永远长不成一个心思深沉的人,也不会因为上辈子太过悲惨的经历就变得满腹心计。那些经历只会把他变成一个满腔愤恨和仇怨的人。
他曾想过有人将他解救。他年少时候得到家人倾注的爱意实在太多了,以致于承受苦难和磨折的能力要比大部分人脆弱得多,可是没有人来,连最疼爱他的爸妈和哥哥们也没有,他开始想,他们是不是也跟别人一样觉得我脏?是不是因为我给他们丢脸了,所以他们不认我?还是他们仍在生气,气我没有听他们的话非要进入娱乐圈,甚至为此连断绝关系的话都说出来了?
段嘉木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也不再期待会有人来,他会像刚刚一样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只有这样,他才感觉不到痛苦,听不到那些让人恶心反胃的话。
可是现在,有个人关心他。他想要这种关心太久了,以致于一瞬间差点泪盈满眶。
他想起年少时期曾看过的一句话:有人呵护你的痛楚,就更疼。没有人,你欠矜贵,但坚强争气。
但他最终摇了摇头,冷静而漠然地说:“没有,我没有遭受过网络暴力。”
裴清昀没有信。少年眼尾泛红,眼中有泪,并不敢看自己,任谁都看得出来是在撒谎。他回想了下段嘉木与段砚的对话,只是他来得晚,没听全,但也足够他得出一些信息。
他肯定地问:“段砚喝的那杯酒,是给你的?”
段嘉木笑了:“很可笑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竟然给我下药,可我到死才知道。”
他还不知道自己暴露了什麽秘密。裴清昀听得皱了眉,看着段嘉木自嘲的笑脸心里竟生出疼来。
他在“到死”两个字上多琢磨了一下,又想起段嘉木说的那句“连死都不安生”,心里存下疑惑,但没有当场问出来。
看着段嘉木失神的双眼,他温柔地喊他的名字:“段嘉木。”
段嘉木回神,才发现自己又沉入与外界隔绝的状态。今晚不知道怎麽回事,他总是无法自控,还都被裴清昀看见了。
是他太温柔了吧。段嘉木想:有人在意的时候,人是会脆弱一些的。
他回想了下自己说的话,之前还会忐忑怕对方猜到什麽,此时已经自暴自弃了。
猜到就猜到吧。他想:反正上辈子那麽惨都撑下来了,这辈子有什麽可怕的呢。
可他又想:裴清昀这麽好,就算猜到了也不会广而告之吧。
应该……不会的吧?他飘来飘去的视线在裴清昀脸上集中,心里还是存了一点期待。他夸人:“裴清昀,你真好。”
突然收到好人卡的裴清昀有些莫名,看着段嘉木有一点害怕,又透出一点期冀的目光,不知怎麽地想到“我夸了你,你就不能伤害我哦”的小孩子心理。
他擡了下手,想要摸摸段嘉木的头,但忍住了。
他问段嘉木:“你真的不要我帮忙吗?”
段嘉木怔了下,他有一瞬间的心动,最终摇了摇头:“我想自己来。”
他怕屡屡拒绝人会惹对方不高兴,又找补了一下:“你可不可以……让聚星不要帮段砚公关?”
还知道我安抚我。裴清昀笑了一下,应道:“好。”
他起了一点别的心思:“就这个吗?不需要我帮你对付孙威?”
段嘉木睁大了眼睛:“你……你知道?”
裴清昀只是猜测,并不确定,见段嘉木这反应,他已经可以肯定。
他心有点沉,对着段嘉木却还是一张温和的脸:“要吗?”
段嘉木觉得裴清昀在诱惑他,他确实心动了,尤其想到自己在单打独斗,还无权无势,他非常想点头。
可他真的没用勇气再去信任一个人,最後他只能说:“如果我需要帮忙的时候再找你,可以吗?”
裴清昀觉得这种体验有一点新鲜。从来都是别人求着他帮忙,可他几次三番地想要帮一个人,却屡屡遭拒。他当然不会因此生气,尤其是在对方明显对自己有防备的情况下。
擡手,他终于摸上了少年的脑袋,还揉了揉,说:“可以。”
段嘉木下意识地闭眼,落在头顶上的那只手很轻柔,怕稍重了会弄疼他似的,让他感觉到了一点久违的宠爱和疼惜。他不自觉地想要去蹭一蹭,然後听到一声轻笑。
他顿时脸红,心想一定是以前被大哥二哥摸多了脑袋形成的习惯,以致于重活了一世都没能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