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没动,又怔怔的问一遍:“你为什麽这样看我?”
方才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不仅有森冷的怒意,还有失望和微不可查的……
委屈。
那是很微小的情绪,如果不是他的种族天赋,他大概是捕捉不到的。
谢檀衣会对他展露出委屈的情绪,那就像一只对他戒备对他咆哮的豹子,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收起了锋锐的爪牙,对他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他本应顺应天性,放肆行事,去得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可这一点柔软却羽毛般飘忽的落了下来,轻而易举的控制住将要脱缰的野兽。
“谢檀衣……”他还是不成形的一团,凑近时把剑尊那张苍白的脸几乎都包裹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们说,这是人间极乐事,你为何不喜欢?”
“人间极乐事?”谢檀衣冷声道:“与两情相悦之人才是极乐,这四个字,与我们有何干系?”
雾气里的小红点依次闪烁,触手强硬的捏着谢檀衣的脸,让他转过来直视自己。
“谢檀衣,我想要这个。”他说:“我想要你心悦于我。”
谢檀衣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疯了……唔……”
像是不想听任何忤逆的话,雾气涌进口腔,翻搅一通,太深了,谢檀衣甚至有些干呕,那冰凉的一团离开时,他听见雾气疑惑的“嗯”了一声。
谢檀衣咳了两身,才察觉到中衣下摆处的一片湿润。
一人一雾全都愣住了。
谢檀衣迅速回神,从脖颈到脸颊瞬间红了一片,他咬着牙,从旁边扯过被子遮住这一片狼藉。
黑雾退开一些,黑乎乎的一团杵在床边,雾气翻涌,挂着一点白色。
“谢檀衣……”他说:“你看,你弄在我里面了。”
“你闭嘴!”抓着被子的手微微发抖,谢檀衣恨不得钻进墙里去:“你……我……我……”
雾气说:“你是不是应该负责啊?不过你为什麽这麽快啊,我看那些魔族……”
谢剑尊丢出了枕头:“滚出去!”
枕头被“啪”的一声拍开,黑雾不依不饶道:“我说想要你的喜欢,你听见了吗?”
他又咕涌着上了床:“你喜欢我吧谢檀衣,你要是喜欢我,我永远都不动云寰剑宗……”
他想个缠着大人要糖的孩子,只是“喜欢”不是轻易就能给出的糖果。
但这是一个提出要求的机会……
利用感情去达到目的,是谢檀衣一向不齿的一种行为,可若是能换得云寰剑宗的安稳,或者能换来更多……
谢檀衣深吸口气,疲惫不堪的摇头:“你连人都不是……我怎麽能……”
“我选一个你喜欢的样子……”黑雾团子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触手,抵在谢檀衣眉心,“你放开识海,让我进去……”
谢檀衣怎麽可能放得开,修行之人的识海和内府都很脆弱,更何况他还藏着那点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灵力……
这魔物竟然也没纠缠,接下来几天,他好像忘了这件事,辽洲的苍南刀宗一直在抵抗魔族,他亲自去了一趟辽洲,不知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也不知手上又要多出几条人命。
约是四日後的深夜,一团浓墨般的影子从窗子缝隙里挤进来,丝丝缕缕的落在窗下矮榻上,又无声无息的靠近床上睡着的人。
谢檀衣睡得不安稳,眉心紧蹙着,雾气伸出一根小细爪爪,戳戳那皱着的眉,看见那薄薄的眼皮动了动,他又快速收回来。
他从身体里掏啊掏,掏出一炷香,引燃後在谢檀衣头顶转了几圈。
丝绸般浓郁的烟雾落下来,那紧蹙着的眉终于舒展开,黑雾见状按灭了火星,又一次伸出触手抵在谢檀衣眉心。
他能窥见人心中的欲。望,而欲。望是会化作一些具体的偏好的,他倒要看看,谢檀衣喜欢的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又该如何……
照着谢檀衣喜欢的样子去塑造身体,他就不信还拿捏不了这小小剑尊。
……
寒洲的天总是灰蒙蒙的,即便是出了太阳小屋里光线也不会太好,室内昏沉一片,很适合睡个懒觉,但谢檀衣早就习惯了晨起练剑,基本上日出前後就会醒来,今日已经算是起晚了。
他醒来後,怔怔的看着书案上用于计时的精巧日晷,有些疑惑自己为何会起晚,但昨夜真是一场难得的好眠,他已经许久没睡得这样沉了。
睡饱了很舒服,谢剑尊这般严于律己的人也忍不住心生懈怠,在床上打了个滚,这一翻身,直直的撞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惊得他从床头跳去床位,顺手拿过放在床边的树枝——他练剑用的。
被子下是修长的一道人形,听见动静还不满的动了两下,一只冷白结实的胳膊从被子一角伸出来,被子下传出闷闷的声音,且十分不满:“你干什麽?不是你说的,做人要早睡晚起……”
谢檀衣惊疑不定,看了眼那五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头,确认这是个人,才谨慎的问:“你是何人?”
被子里传出一声低笑,枕头上冒出一点油亮顺滑的黑色长发,随後被子被拱起来,露出一张青年人的面孔来。
那是个很俊美的青年,长眉斜飞入鬓,眼窝深邃眼型却狭长锋锐,眼下还有一颗殷红的小痣,他钻出被子,下巴垫在胳膊上,就这麽趴着看向谢檀衣,蒙昧的晨光中,笑得像刚化形的山精野怪,又邪肆又张扬。
谢檀衣自认不是贪图美色的人,却还是被这张脸给晃了下神。
那青年已经从被子里爬出来了,赤。条。条的直奔谢檀衣,一身结实修长的肌肉在晨光中简直晃眼,便跑过来还边问:“谢檀衣,我好看吗?原来你是个断袖,你知道自己是个断袖吗?”
“我不知道……”谢檀衣本着非礼勿视的道德修养,连连往後退了好几步,偏过头道:“你穿件衣服!”
“穿衣服你怎麽检查?”男人还在喋喋不休,甚至想抓着他的手往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摸:“你看这行吗?长齐全没有,啧……我也没见过别人的,反正比你的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