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血II
她能很清晰地看见,在月光下,她面前这张脸上突出的血管,膨胀,深黑。我一定在哪见过。她心想——一会她会记起那是她在莲锲什手臂上看见的血管,像一条条黑色的蠕虫和长蛇,但现在,她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塔塔。”有人叫她的名字,但,不,她甚至不太确定,这是她的名字。现下,她要务缠身。
雌性翻在雄性身上,别管她是什麽物种。她们年轻,稚嫩,但毫无顾忌。他往她的胸口打了一拳,但她毫不退缩。她应该感谢一只母熊的踹,打,踢,揍,以至于当他打她,她听见那阵心跳声,然後她开始向他发泄她原先不能发泄的愤怒。愤怒是个不确定的事物,有时,它就在不予理会和劳动中消逝,仿佛不曾存在,只有心——记得——它一直在那。永远跳动。
她用头撞了他一下。“啊!”他叫道——但她的尖叫声更大。那更像一种咆哮。她撞在他的鼻子上,然後是他的额头。他的手拼命推搡她,她用手肘回击,三下,砸在他的颧骨,眼睛上。他对她的奖励是,她感到他的力气小了一丝;仅仅只有一丝。但她张开嘴。
她咬了他,咬在他的鼻子上,那就像头一次张嘴企图咬下一头牛,一只马的鼻子,口感如此诡异,仿佛她不曾知道这个物种皮肤和肉的触感,乃至于她不相信,或者不记得——她们时常分享同一个名字。她们叫什麽?
孩子。她尝到汗和腥臭,然後是血味。
她想起了那块肉,它也是这样,不肯让她吞下它,吞噬它,吞没它。它用那粗糙的皮毛和缠绕的筋腱反抗她,让她一门心思,只想让它落入她喉咙中的无底深渊,向她屈服。她的牙齿和下颔不遗馀力地为这愿望工作着,因为一切——莫不有代价。
“啊!”他尖叫起来,就在她耳旁,这一生中,她还没听过这麽刺耳响亮的声音,而她也从未这麽竭尽全力过,去咬一块会动的肉。“啊!”他叫道,“啊!”苦痛中夹杂着深入骨髓的恐惧。这是怎样精力充沛的动物!但她会做到。为了什麽?
肉?
“啊……”
她松开嘴,又张口。那块——肉,让她工作了这麽久的肉落到草地里。她的脸皱在一起。她咽不下去,那太难吃。她的胃翻涌着。他哭起来。天啊——天啊——他叫道——声音古怪。我的鼻子——
她感到脑後一沉,一阵撕裂般,开花似的剧痛,仿佛她的身体是一种植物,被迫开放了,在她脑後绽开。她翻过身,捂住头,看见另一只雄性看着她。
“塔塔!”
一个声音叫道。那雄性举起镰刀,她捂着伤口。月光下,他们彼此看着——瞪圆了眼睛——一双手从他背後伸来,死命地抓住他——那手上布满血痕。“塔塔。”这声音痛苦地说——她被摔到一边去——
镰刀举起来。
“你!”她咆哮道,站起身,“你!”
她咆哮着——向他冲过去,手指松开,任由那痛苦的血花在她背後绽放。她的手抓住镰刀的月牙,全身用力。她看见他脸上的血管,而在他的眼睛里,她看见自己。
我的鼻子——那声音哭道——我的鼻子——
她不能确定自己看见了什麽。那是眼睛还是耳朵?那眼睛为什麽这麽黑,耳朵为什麽这麽圆?吻部向前突出。这是什麽?她脸上有困惑,而他脸上有霎那的恐惧。她们听见哭声,爬行的声音。她听见草被马蹄碾过的声音,像狂风的先兆,但所有——都不如她喉咙的声音。
她张口嘴,从她自己的喉咙里,她听见一阵哭叫般的笑声。在她被压到地上之前,甚至,在她被压到地上之後,她都只是,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