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冥王将衣袖一甩,转身走回三途川的对岸,“放你一马。”
步绛玄收琴收剑,回身扶好闻灯,面无表情说道,“本就是你失职。”
听见这话,闻灯眉梢向上一挑,而冥王脚步一顿,又是一甩袖:“那吾便送你二人一句提醒:将来某日,若陷入绝境,一直向北,走到尽头。”
言罢,冥王的身影消失不见。
闻灯眼珠子转了又转,目光在三途川和步绛玄身上来回数次,消化着信息,问:“那是什麽地方?”
步绛玄敛眸:“归渊。”
闻灯又挑了一下眉,脑袋向下一歪,去看这人垂低的眼睛。
却在此时,在闻灯体内不受控地流转着丶不停洗炼经脉丶冲击更高境界的灵力陡然汹涌。难以忍受的疼痛来袭,顷刻蔓延到周身各处,他踉跄着後退一步,喷出一口鲜血。
步绛玄表情一沉,握住闻灯的手:“引魂灯在哪?”
闻灯手指颤了一颤。
步绛玄看懂这个动作,紧紧扣住闻灯手指,将一缕神识沉进他手指上那枚白玉戒指中。
*
白玉京里已经入夜,长廊庭院皆上了灯,烛光随风摇曳,将一地的影子晃乱。天穹上月依旧圆满,星辰三三两两散落在侧,辉光耀眼。
北间馀在花厅里煮茶,闻行意守在静室门前。于闲和徒无遥并肩坐在屋檐下,不时往屋中看一眼,小盛也在此,但距离他们有些远。
“小兄弟,你一个下午都没吃过东西,不饿吗?要不要我带你去食堂吃点东西?今晚有烤鸡和爆炒黄喉,我跟你说,可好吃了。”于闲将目光投向小盛,敲了身侧的地板一下,笑着说道。
这一下午,他们问了他无数个问题,有关大祭司丶有关幽族丶有关引魂灯丶有关他为何能够突然出现,问他姓甚名何丶兴趣爱好,甚至问他要不要茶水点心,小盛统统以沉默来回应。
上一个问题问他是否要吃些零嘴小食,这一回直接上到主菜,小盛垂低眼眸,依旧不回答。
于闲收回目光,和徒无遥交换眼神。
徒无遥耸了下肩膀,擡手挡在脸侧,压低声音道:“大概得等步师弟将闻师妹带回来,他才会开口说话。”
于闲赞同这话,点点脑袋。
电光火石之间,倏见静室里光芒大盛,犹如膨胀爆炸般扩散到庭院间,刺得人不得不闭上眼。
北间馀出现在廊上,闻行意噌的起身,旋即听见室内的北苍望羲大喜道:“你们回来了!”
于闲和徒无遥对视一眼,纷纷舒了一口气,却见北苍望羲将门拉开一条缝,闪身出来,再反手将门合上。动作太快,门内情形如何,门外的人没能瞧见一眼。
他就这样靠在了门上,同时也挡在门前,不让人进去。
“这是怎麽了?”徒无遥疑惑问。
“咳,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北苍望羲回答说道。
闻行意登时沉了脸色,作势就要一脚把北苍望羲踹开,进去查看。
“闻大哥,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只是处理一些地方的伤口而已!”北苍望羲忙擡手安抚他。
徒无遥来到门边:“既然如此,不该由我去?”
北苍望羲朝她翻了个白眼:“人家小夫妻自己处理就行了,你这麽多事做什麽?”
这话让闻行意的表情更黑。北间馀抓住他手臂,低声道:“别慌乱,仔细听,是在破境。但非正常破境,小玄在帮忙。”
随後转头看向其馀人:“都离开,别打扰。”
室内。
闻灯已经晕了过去,乌发凌乱,脸上身上遍布血痕,其中许多已凝成血痂。他体内灵力流窜得毫无章法,若不介入外力控制,必然爆体身亡。
步绛玄把他放在榻上,摆成盘膝跌坐的姿势,手掌抵住他的手掌,接纳他体内狂乱奔涌着寻找出路的灵力洪流,并将自己的缓缓渡过去,修复受创的经脉,疏导并安抚那些作乱的馀波。
两个人,两条灵力回路,眼下合而为一,引导着那宏大的灵力洪潮走向平缓。
闻灯周身渐渐蒙上一层莹润的光芒,蹙起的眉头舒展开,呼吸不再时轻时浅,变得均匀平和。
这一夜的神京城本是圆月高悬丶星辰密布,但到了後半夜,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春雨打湿一庭青枝,细叶积不住水,向下一落,浇满缓慢绽放的花苞。
天光渐明,闻灯身上光芒散尽,血痂都脱落,皮肤细白,宛如初生;释放出的气息尽数敛回体内,如温玉般明净清和。步绛玄抵住他的手掌改为扣,手指嵌进指缝,将人牢牢抓紧。
闻灯缓慢睁开眼,长长地舒一口气。
被步绛玄领着调息一夜,又突破了境界,闻灯正是神清气爽之时,半分不觉疲惫。他先是看了看步绛玄,又低头看自己,感受境界。
虽非本愿,但他不得不入游天下境,可同时,又感到疑惑:境界提升需要大量灵力,纵使之前在雪渊的时候,邙山行宫的部分灵气跑到了他体内,但也不足以支撑他一路到游天下境。
缺少的灵力是从哪儿补上的?
步绛玄察觉出他此刻的想法,伸手抚了抚他右眉眉尾处。这处本生着一道细小花瓣般的红痕,眼下有所增加,变成了三道。它们紧紧靠着,像半朵盛放的花。
“书洛?”“小妹!”
门外传来两道关切的声音。
闻灯这才意识到外面还守着人,不由庆幸自己没对步绛玄胡说八道。
他将嗓音压了压,用闻书洛的声线说道:“师父,大哥,我没事了。”又语调一转,装出一副疲惫模样,恹恹地说:“之前发生的事情,挺曲折离奇,等我收拾好心情,再告诉你们。你们都回去吧,我想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