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心大萝卜
周沉终究是周沉,定了定神,抓住一隙可乘之机,小心翼翼柔声哄道,“天籁,别和我们置气,来,瓶子给我。”边说边要接过小瓷瓶。
单天籁收紧手指,擡眼看他兀自强作镇定的样子,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周沉,我什麽时候说过喜欢你?”
周沉脸唰地失去了表情,无力扯了扯嘴角,“你听我说,耳听为虚,我可以解释好一切事情。。。。。。”
“我说过喜欢你吗?”单天籁盯着他,径直打断。
他的一句话比什麽刀枪剑戟都来得厉害,毫不留情戳在他致命之处。周沉眼眶泛红,即刻汹涌的泪水陷在眼窝几乎要掉不掉。
单天籁视而不见,只是一味逼问着他,“我喜欢你吗?”
周沉胡乱摇头,哽咽道,“天籁,别这样,别这样对我。”一只手紧紧揪起了他肩头的衣服,低声下气恳求着对方一丝心软和怜悯。
“你振振有词丶运筹帷幄,把什麽都安排好了。难道不就是笃定我非你不可,爱你至深而不自知吗?”单天籁好奇地反问,“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我心小,我反应慢?我都不知道自己让你这麽困惑。周沉,空口无凭啊,你不是要生死相随吗?”
“把刀给我。”
石信升一愣,下意识握住了刀。却在单天籁冷冷的一瞥中松开了手,奉上长刀。
“来,周沉。”单天籁转脸就笑得甜蜜,“我把药喝了,你用这把刀,你求死,我们就一起死。”他说得冷静,拔掉了瓶塞,抵在唇边。
“住手!”
“不要!”
两个男人目眦尽裂,伸手想要阻止。手指不约而同害怕颤抖起来,想要截阻他的动作,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适得其反。
单天籁作势仰脖要喝,周沉石信升倏地噗通跪了下来,一前一後同时望眼欲穿看着他,缓慢沉重地摇头,“别喝。”
周沉语无伦次,嘶哑着急促哀求他,“是我错了!天籁,是我错了。我不逼他,我。。。。。。我愿意签和离书!你别丶别伤害自己。我马上就走,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只是想吓唬承风,我不会害他性命的。。。。。。你别喝,求你,别喝。”
动作一停,单天籁像是被他一提醒想起什麽,从怀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和离书递出。
周沉木然接过,抱着残馀希望依依不舍看了他一眼又一眼,见他郎心似铁无动于衷,终于是心如死灰,咬破指头,颤抖着印上了血色的清晰指纹後,失去全身力气似的瘫坐地上。
从此盖棺定论,所有晦思与努力付诸东流。
青年拿起和离书,看着明明白白写着‘夫妻分离丶各不相干’的和离书,又看了看面色灰败的周沉,略一歪头,忽然响起‘刺啦’一长声,单天籁慢条斯理,在周沉放大的瞳孔中将书纸撕成碎片。
单天籁随手一扬,伴随碎片零碎落地,温润又苍白的男人眼里升起不可思议的光芒。他生怕是自己多想,问也不敢问是什麽意思,只敢小心翼翼殷殷望着青年,等他动作。
单天籁蹲下来,平视着他的眼睛,双手捧起他的脸温声道,“周沉,世人说慧极必伤。你是个优秀的儿子丶能干的臣子丶天下人向往的君子榜样,怎麽在情感上钻进了牛角尖?你觉得因儿女私情伤害自己性命和他人生死,应该吗?”
周沉仓惶地拼命摇头。
单天籁循循善诱,声音里似乎有种魔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高堂尚在儿女岂能撒手离去?君主在上治理社稷,臣子有能岂敢任性离去?所以哪怕有一天我死了,你还觉得该殉情吗?”
周沉挣扎了一会儿,艰难地摇头。
“这就乖了。”单天籁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心,“有一点你说得对也不对。我的确迟钝,可不傻。从前我总以为一人一世,先来後到,是为真爱道德,可却同时伤害了你们两个人。实际上我就是个花心大萝卜,”他微笑,笑得平静,“即便我嘴上说得再忠贞不二,行为上已经十足十出卖了我里外不一的卑劣。企图粉饰太平的人只有我一个,但如何费力掩盖裂缝,不说个清楚处理干净,裂缝只会越扩越大,直到变成让我们三人都坠下的深渊。”
他深深地望着周沉,“二哥,我希望你和石信升和平共处,留在我身边,可以吗?”
周沉又惊又喜,同时难以抑制地生出几分遗憾。他一脑子的坏水计谋早就被单天籁萝卜加大棒的连环打击下报废了,如今已经是超出所料丶柳暗花明的发展,那点遗憾便也随风而去。周沉额心被亲吻的地方还在源源不断传来暖意,将先前的灰败与绝望都烘干了,胸腔里只馀一颗轻飘飘的心脏。
他犹在梦中,乖乖捂着额头,呓语道,“我都听你的。”
单天籁温柔地笑了笑,指腹抹过他眼角湿润的地方,他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哭了。“二哥,你好好休息一下,我还有话和石信升说清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