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书房。
陆昀铮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捏了捏喉结下方发烫的皮肤,他的体温虽然已经降至正常,但喉咙依旧不太舒服。
方才刚结束一个线上会议,尽管已经在会议过程中惜字如金,避免多说话,但三个小时下来,他沙哑的嗓音似乎更严重了,喉咙口像有刀子在割。
连关助理都听不下去了,思索後道:“老板,不然我把明後天的日程推後吧?你这样也……”
“不用。”陆昀铮能省则省,没有多解释。
手机铃声响起後,他本想直接挂掉,实在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但看到来电的是季元祁,到底还是接了。
“说。”他直接道。
“呦,这才半天,你怎麽哑成这样了?”电话那头大惊小怪道。
陆昀铮声音毫无起伏:“挂了。”
“等!”
季元祁迅速切入正题:“你猜我从你家走的时候看见什麽了?你那个未婚夫!他拦住医生打听你的伤情,还问了很多护理的问题,记得很仔细,我看他还挺认真的。”
“所以?”陆昀铮放松地靠上座椅,钢笔在手上转了一圈,望向夕阳西斜的窗外。
“所以我觉得他对你有点太上心了,如果排除在做戏,只有一种可能……”季元祁故意卖了个关子,他以为自己说到这,陆昀铮肯定懂了,可那头半天都没有回声。
他恨铁不成钢地解释道:“哎呀,他喜欢你啊!”
啪嗒一声,钢笔掉落。
笔尖迸出了墨水,在白纸上溅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书房窗外正对着後院草场,窗口被赤红的枫树叶遮了小半,枝叶掩映的缝隙间,陆昀铮看见草场上正在遛一匹黑马的人。
他的马房里以棕马与白马为主,战斧是第一匹黑色的马,毛发黑亮四蹄踏雪,四只蹄子上生长着均匀的白。
现在正在遛战斧的人,只可能是他……
目光顿了顿,陆昀铮擡手拉开了窗户,无遮无拦地看着几十米外的一人一马。
耳边是季元祁锲而不舍的絮叨:“後来他问医生,你的腿会不会留下後遗症,影响以後的活动,我以为他是觉得你的伤会成为拖累……”
不怪季元祁这样觉得,陆昀铮刚出事进了抢救室那会儿,整个陆家都乱了。
每个人脸上都紧张万分,分不清是怕他活还是怕他死。
陆昀铮醒来後,发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总是高高在上的狮子被衆人发现他也可以被击垮,就仿佛遮盖黑暗的幕布剖开了一角。
那些以前恭维他的,有些开始避之不及,那些以前畏惧他的,渐渐开始露出獠牙。
陆昀铮觉得有趣,也许他将这种状态延长放大,还能看到更多“不同”,顺便揪出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对手。
但……
闫硝是第一个,没有上来就对他的处境怜悯哀叹,或是加以嘲讽的人。
那个人似乎笃定他会好,并愿意为了让他“好”而付出努力。
“但他居然说,是担心你以後不能再自如地骑马了,他怎麽知道你迷恋马术的?还有……”
季元祁的滔滔不绝仍在继续,陆昀铮却走神了,他看着一人一马走进一片树叶里,不见了踪影,居然鬼使神差擡起手揪下那片红叶,随手扔在了桌上。
是喜欢吗?
陆昀铮定定地看着远处的人影,眉头微挑,眼睛里带着探寻与玩味的光亮,记忆开始溯洄,脑海里淡定检索两人过往的相处,理性地评估这个可能性。
从见面之初,闫硝就热情殷勤,处处周到,恨不得当个缀在他身後的尾巴,自己随便的一句话,就能牵动对方的喜怒,更何况那人今早还溜进他房间……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像某种藏不住心事的犬类,澄澈干净,时常含着一包水一样瞧着他。
生在这个位置,陆昀铮自小得到的爱慕与青睐已经无法计数,他在这些追捧中早已麻木。
但对闫硝,他居然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可能。
指尖拈着枫叶的细梗,陆昀铮薄唇紧抿,思绪豁然开朗,上翘的嘴角似笑非笑,让人看不出心情如何。
季元祁给自己的话做了个总结:“天呐,说得我都要相信爱情了,你觉得呢?”
陆昀铮低哑的嗓音开口,轻哼了声:“你应该去写爱情小说,这麽能联想,保不齐真的会卖座。”
听他这毫不在意的语气,对面笑骂了句,大叫:“我这麽上心都是为了谁?你这次要是结个婚再被缠上了,离不掉你就等着哭吧!”
被捏在食指与拇指间的枫叶竖起,像拨浪鼓一样转了几圈,陆昀铮馀光瞥着草场,低笑道:“你觉得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