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关山
那夜过後,王若芙心魔已破,她总算敢每日去县衙取一份“兰台报”。
“要闻”上写着,东胡二王子粟乐弑杀胜州长史曲廷,被神苍军发现後毙命当场。
两三行春秋笔法,东胡莫名被扣了一口“暗杀命官”的罪名,神苍军师出有名,林世镜果断借机突袭,三日之内,东胡溃不成军。
春程之前那位县令实在是个糊涂人儿,眼下林世镜提调延恩关事宜,一封奏表上呈千秋,县衙里便换了一位主人。
她日日来取“兰台报”,新县令早眼熟了,招呼她:“雪乔姑娘来了啊。”
县丞还是旧人,一连好几日见着她,好奇道:“雪乔姑娘从前是从不看兰台报的,眼下天天都还得给您留一份!”
王若芙翻过“要闻”,细细看着“图画版面”,将近日国朝发生的重大事件画成连环故事,因着是给不识字的百姓看的,所以笔触简单直接。
审核官吏落款,舒堇。
她擡头对县丞一笑,胡乱扯了个理由:“之前不在意这些。”
县丞对新县令道:“可不是。我之前还好奇呢,论说这天下文人,没有不看‘兰台报’的,雪乔姑娘学识这麽好,却每回看见‘兰台报’就跑,哪儿来的道理?”
王若芙跟二人道别,想起从前,但凡看见那薄薄的几张纸,眼睛都像被刺痛了似的,当年那种漫进骨缝里的长痛总是袭来——她不敢看,也不忍看。
她只能将“兰台”生生从骨肉中剥离。
从县衙离开,她却没回住所,反而在县城外借了一匹马,利落跨上去,两腿一夹马腹,朝遥遥的绿草清水间奔去。
王若芙此去,是要见林世镜,要去神苍军。
数日前林世镜同她说,要把边境线北推到秀阳岭,一道天险为国界线,易守难攻。
但,延恩关之外,仍需有人去探路,去画更加精准的地形图,否则神苍军只能是瞎子过河。
想到这儿,王若芙立刻直视着他,“画地形图,我来帮你。”
林世镜一下懂了她在说什麽,当即摇摇头:“太危险了……”
王若芙盈盈看着他:“出关的事我也不是第一回干,南海关外我都去过了。何况如何在山野间生存,你手下的将士也未必比我懂。”
画关外地形图这事儿是个烫手山芋,既要求警惕意识和生存经验极丰富,还要人有点儿绘画功底,拳脚功夫也必不可缺。
国朝万万人中,确实没有比王若芙更合适的。
林世镜始终不愿意点头。
末了王若芙只捧了他的脸,逼他看着她,看清她眼底灼灼的火。
历经流放之祸,亦不熄的烈火。
“你信我,就放手让我去做。”
她语气决然:“我不会永远停留在春程,空等着你帮我实现我的盟约,帮我坚守我的立场。”
林世镜最终握紧了拳,妥协。
他点起烛火,在一片昏黄之下,线条显得格外温柔。
“我信你。”他擡起手,掌心对着王若芙,“但你要平安归来。”
王若芙凝望着他俊朗得令人心折的脸,忽地明媚一笑,狡黠道:“我起誓好不好?”
随後擡手,与他击掌,一声清脆的响,与窗外银铃的声音撞到一起。
林世镜轻轻弯了手指,将她的手拢在掌心之内。
神苍军,主帅帐。
王若芙戴了帷帽,以幕僚身份被林世镜引荐给衆人。神苍军果然由他一手整编,帐内诸位将军人人都信他,立刻将王若芙纳入“自己人”的阵营。
延恩关至秀阳岭三百里,由草原延伸向高山低谷,地势极为复杂,这麽多年了,始终没有精准的地形图。
如此庞大的工程,却因要深入东胡国土,是以团队只能简化再简化丶分散再分散。
帐内足足三个时辰,才议定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