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叹了声:「你若匆忙嫁个不好的去处,爹娘一辈子不舒坦。」
*
书房的红木长桌上放着两只白翎箭。
铁箭尖都被卸下,只剩两根长箭杆,铜镇纸在桌上镇着一张打开的信纸。
谢明裳进屋时,谢枢密使正坐在长桌後,手握第二张信纸,另一只手烦恼地遮住眉眼,连脚步声也未听见。
谢明裳几步走到父亲身前,探头去看桌上摊开的书信。
不知何人写的一笔遒劲狂草手书,气势几乎划破纸面。她嘴里念道:
「……关陇一别,倥偬五载。老骥伏枥,千里忧怀……」
谢枢密使一惊,鲤鱼打挺坐直身子。
「你们来书房做什麽。」
「早晨吃过了,来看看爹有没有饭吃。」谢明裳理直气壮地说。
谢枢密使挥手,「出去出去。别弄乱桌上的信纸。」
说话时不留意分了心,谢枢密使手上抓的第二张信纸被揉成一团。
他烦躁地几下把纸捋平,皱巴巴的扔去桌上,两张书信用铜镇纸镇在一处。
谢琅早就留意到桌上的第二只羽箭,问父亲:「又是羽箭传书?」
前日收到匿名射进家里的第一份羽箭传书,谢家父子当时便猜测,羽箭传书是军里做派,书信可能来自谢枢密使的故友。
「两天过去,父亲想到何人了麽?」
谢枢密使长叹一声,人又烦恼地坐回木桌後。
「书信里以故人口吻提起旧事。『关陇一别,倥偬五载。』」
「但老夫想来想去,关陇边地分别,五年不曾见面,如今又在京城任职的老友,一时想不出哪个!」
第11章断尾
谢枢密使身为谢家之主,自有他的顾虑。
信里约他密谈,又不提写信之人身份。谢家被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会不会是个陷阱?
「如今第二封信又送来,依旧不提身份,却给老夫出馊主意。写信之人到底是哪个,究竟是敌是友,老夫都想不通了。」
谢琅吃了一惊,把第二封信拿去细细地读。
谢明裳也凑过去看。
第二张书信连开头寒暄都无了。
直截了当只写八个字:
「认贪墨罪,退廿万银。」
谢琅神色微微一动,视线盯向父亲。
「父亲……「
谢枢密使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激动得衣袖都颤抖起来。
「你也要老夫认贪墨罪?」
「认罪退银,那不就坐实了贪污军饷了?老夫戎马半生,一辈子清白,就算收了下属一些孝敬钱,但贪墨军饷这种污臭勾当,老夫决计不认!」
「儿子不敢污父亲清白。」谢琅缓缓收起书信。
事态危急,他身为文臣,从短短八个字里已经看出言外之意。
谢氏牵扯进了辽东王谋逆大案,谋逆是不赦死罪。但谢家至今坐实的罪名,只有亏空军饷一事。
谢琅一字一顿地劝说。
「父亲如果上书认罪,把亏空不见的二十万两银的去向认作贪墨用途,而非接济辽东叛王。再赶紧把亏空的军饷补上,求个减免罪名。虽然从此落下污名,至少……谢家从谋逆大罪中撇清了。」
「此乃断尾求生之策。请父亲三思。」
谢枢密使不止衣袖抖动,连斑白的胡须也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