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以後,秋菊翻出一套新制的夏衣替她换上。
午後的光线尤为暖和,趁着现下宁静,秋菊本想开口问问昨夜之事。
陆夫人在这时推门走近。
昨日变故突然,陆夫人还有旁得要忙,今日得了空,便是过来解释了。
夏日炎炎,几个丫鬟端来冰和凉茶,随後将门合上。
陆夫人悠悠坐下,擡手湛了两盏茶,将其中一盏递去给陆念安,她叹声气:“念念,昨日委屈你了。”
凉茶冰镇过,正往外沁着冷气。陆念安接过茶盏放下,轻咳一声:“我想去刑狱司。”
听见刑狱司三字,陆夫人蹙起眉,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了:“可是你兄长告诉你了?”
怕她心里难受,陆夫人进屋以前,还酝酿着如何提起这事儿。现下见她知晓,又叹息一声:“知道了也好,念念,今日一早,我已帮你向周家退了婚事。”
天子亲自赐下的婚事,退婚本如同抗旨。
可周越现下被关在刑狱司,趁着这个风头将婚事退去,将来的新帝怕也不会多说什麽。
陆夫人此举并非是攀权附势,只要两个孩子相处的好,即便将来的周家倒台,她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但科举行贿可从来都是大罪,不论是查出的考官还是学生,那可都是砍头的功夫。等新帝上位,指不定还要借着这件事杀鸡儆猴。
不怪她无情第一时间就将婚事退去,陆家家小,可承担不起太多责任。
“退婚?”陆念安重新捧起茶盏,寒意正透过皮肉往里沁,她显得茫然:“为何现下就将婚事退去,是已经查明白了吗?”
“刑狱司一事,我到也不清楚……”陆夫人话音一转,安抚道:“念念,你还小,不懂先保全自己的道理,不论如何,现下将婚事退去才最为稳妥。”
陆念安摇摇头:“同亲事无关,我只是觉得,若周越是被冤枉的怎麽办?”
陆夫人未想过冤枉二字。
周家背靠皇上,若非找到了实质性的证据,怕是无人敢关这位新晋探花郎。
怕她难受,陆夫人便没有直说:“冤枉就冤枉了,这天底下男儿多了去了,等过段时日,母亲便另寻一桩好亲事给你。”
陆念安眼眶忽得就湿润了:“不要。”
她头一次觉得,陆夫人根本就不理解她在说什麽,摇摇头,只好又道:“我想去刑狱司里问一问他。”
这些年来,陆念安大多时候都是乖巧的。
偶尔有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不吵不闹,替她寻些小玩意,她便能乖乖呆上一整天。
这还是第一次,陆夫人从她口中听见这番强硬的话。
变故实在突然,她还是小姑娘,一时不能接受也能理解。
思及,陆夫人无奈之下点点头:“狱司里复杂,让你兄长陪你去如何?”
“可是哥哥受伤了,”陆念安想了想,低下头:“我不想再麻烦他。”
说这话时,她面色又有些苍白了,陆夫人未注意到,只是眉头紧蹙:“受伤了?”
*
马车驶过热闹的长街,逐渐来到一处偏远的巷子。
这是陆念安记事以後第一次来刑狱司。
从外看,狱牢之上只是一处平常的府邸,殿中身着蓝衫的狱卒走来走去,大家好像都很是忙碌的模样,没有一个人停留。
这般重地,陆念安不敢乱跑,她手中拿着陆府的令牌,乖乖站在原地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以後,终于有一个狱史朝她走来,态度卑谦道:“陆家小姐好。”
狱史姓王,人称一声王飞腿,恭恭敬敬地行完礼以後,他擡起眸,瞧陆念安身着锦绸云纱,虽带了面纱,但露出了清亮眼眸,一派大户小姐的模样。
王飞腿忍不住提醒一声:“陆小姐,这下面的天同上面,那可是两番模样,小姐要不……要不还是让身旁的人替你下去罢了。”
他是善意提醒,但见陆念安仍要坚持,王飞腿点头,带着她往外走向一间普通的小屋。
推开门,往下便是台阶了,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中,关押的都是些重犯。
下了台阶以後很黑,陆念安一手篡紧令牌,一手提着灯,勉强能适应。
走了片刻,终于到了地下。下头更是深黑,只远远点着几根蜡烛,光亮被无边黑暗吞噬,显得微弱极了。
“嘀嗒——嘀嗒”的水声落在耳旁,地牢深处,两侧铁制的门闪烁出冷硬寒光。迎面走来三个手拿火把的狱卒,不客气地将几人拦下:“狱牢重地,王飞腿你带这麽多人下来是要劫狱?”
“严重了严重了,”王飞腿拱起手摇了摇头,才对一旁的陆念安轻声解释:“小姐你也知最近宫里不太太平,上头还没主子,狱牢重地又被看管得严,这底下人看人下菜不好说话哇。”
一番协商後,王飞腿指了指陆家的令牌,几个狱卒才勉强将陆念安一人放进去。
越往里走,血腥气越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