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红从小跟着我,念我心切罢了,不慎惊扰肃王府,放了她好不好?”
方才沉稳的人儿仿佛被这一吻挠动了心神,深如寒冰的眼底活络成一池春水,迫不及待地拥她入怀,连连道:“好…不过你须得答应我不许这样作践自己。此次毕竟你于衆目睽睽之下与贼子为伍,我不计较,自会有人计较。你且安心待在此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秋阑宫内,伺候的太监宫女不知所踪,既无蝉鸣,也无鸟啼,安静得可怕。
陆景卧病多日,已经三日不曾上朝,传唤医官诊治过,当时只说是操劳过度,虽开了调理的药方日日服用,总不见好转,反而一日比一日还糟糕。
如今口渴难耐,身边连一个倒水服侍的人都没有。
他硬撑着爬起来,心头笼罩着一层阴云,却顾不得那麽多,只能靠自个儿搀扶着墙和门来到前室,要水没有,只见自己九五至尊的位置被别人占据。
见到来人,陆景并不惊讶,反而早就有所预料。
他坐在椅子上,高堂之上的人正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他的棋子。
陆景开口道:“皇叔今日怎麽有兴致来此?”
陆渊放下棋子,轻蔑地打量着这个已是废人的东陆皇帝,说道:“你已数日未上朝,朝臣们颇有微词,纷纷私下揣测皇帝已病入膏肓,作为陆氏亲王,皇帝的叔叔,本王自然是亲自探病来了。”
陆景倚在椅子上,一只手使劲儿撑起身体,笑道:“朕无大碍,劳烦皇叔惦记,若是无事,皇叔便回去吧,朕想休息片刻。”
“回去?”陆渊见此倒不愿陪他装下去,“你一将死之人,如何托付社稷大业?本王如何放心把江山交到你手里?”
陆景问道:“此言何意?皇叔,你这是打算篡位呐?”
陆渊抚摸着小指上的玉扳指,反驳道:“我也是陆氏子孙,何来篡位之说?成王败寇,你终究还是不行。”
皇帝先前便觉得自己的发病有蹊跷,如今想来必定是陆渊的手笔了。
他知自己这位皇叔狼子野心,且虽长自己一辈,却年纪相仿,从不服帝王威严。这些年来自己和他之间不乏明争暗斗,二人相互制衡,但从未有谁占过便宜。
後来,两人决定联手,先除外患,灭西荒丶控南疆丶制北陆。
陆渊笑道:“你这些年兢兢业业,我陪你又是周旋于异国,又是铲除贪官污吏。你以为我单单是因为效忠你吗?你还傻乎乎地除了崔氏一族,怎麽,真以为自己已经到了能大义灭亲那一步?你不是想受到百姓赞颂吗?母族一倒,你还拿什麽跟我斗?”
斗了几年,此招终究是他陆景输了。
可是自己一直小心翼翼,输了便是输了,但有一问题始终想不通,于是问道:“朕的病来的蹊跷,朕知道是你所为,但吃穿用度无一不经过医官查验,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对方已是瓮中之鼈,翻不起什麽浪花,陆渊便想他死个明白。
“你不是喜欢和阿宿下棋吗?你不是喜欢召她进宫陪你商榷国事吗?”他一擡手,棋盘上的棋子立即散落一地。
陆渊接着说道:“她的衣物丶香囊丶珠钗,全都加了点儿东西,那东西慢慢渗透进你体内,一旦沾染上你日日服用的乌金丸,就会…”他以胜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成为剧毒。”
“宿弦…宿弦…”陆景恍然大悟,不甘心地想站起来,可惜气力已尽,全身松软,只能跌在地上。
“你…你竟然利用她对朕下毒…难道,从她进宫时起你就开始筹谋了?”
是,他从宿弦被陆景召进宫时起就开始盘算着,也就是说给她身上加东西的事情陆渊已经做了几年。故他默认了。
陆景奋力扯着嘴角笑道:“朕真是低估了你,低估了你的野心,高估了你的真心!看来当初朕给她赐婚…怪不得她不愿,想必早已看穿你的虚僞和狠辣!”
“你说什麽?赐婚?你竟想过成全我们?”
看着陆渊波澜不惊的脸泛起不可置信之意,陆景指着他,嘲讽道:“你这个人最是多疑,宿弦进宫後,你岂会完全相信她…这些年安插在她身边监视她一举一动的暗卫不少吧?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杀了她妹妹,你杀了她妹妹!”
眼见事情被捅破,陆渊恼羞成怒,狠狠地踩着陆景的手,威胁道:“闭嘴——”
可陆景一案上之肉,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偏偏要不顾一切刺激他。
他扯着嗓子,面目狰狞,瞪大了眼睛,如魔鬼般咒道:“我就是要你们在一起!朕就是要把你们捆绑在一起,看你们相互折磨,折磨至死!”
羽真隐和陆渊二选一,若是宿弦选择了北陆二皇子,则可作为东陆在北陆的耳目,还会让陆渊恨上北陆;若是宿弦选了陆渊,则等真相捅破的那一天,她便自然而然成为自己对付陆渊的工具。
陆景就是这般算计。要说仅仅是为了成人之美?那绝不可能,皇帝本是孤家寡人,怎能忍受别人的花好月圆?
“还有一个秘密…”他诡异地笑着,“朕为何召她入宫?朕明知她是你的人,为何敢同她共商国是?陆渊,你很快就知道了…”
皇帝坚信,她迈不过去那道坎,陆渊亦是无法摧毁那道坎。
皇叔,不,陆渊,你们的理想永远不会重合,你们就那样相互折磨…直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