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当初把王氏娶进门来之後,蜜老爷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妇,是个性子温和宽厚的,以夫为天,说好听点事事以他为尊是没有主见,难听点就是懦弱,遇到什麽大事儿就会方寸大乱,得他这个大老爷们才能拿主意。
而今在他面前大半辈子都俯首帖耳的妻子,今日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竟然说出这些…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蜜老爷气得心口一阵起伏,常年与同僚们小酌几口养出来的肚子都跟着剧烈起伏,显得有些盛怒之外的滑稽。
“你是在咒我?”他铁青着脸质问。
他身为一家之主,如今竟然连个妇人,都能爬到他脑袋上作威作福说他了?
王氏的身体本能瑟缩,这是将近二十年里养出来的习惯,但脑袋还在转,尝试过大胆直言後的嘴,很难再回到以前的闷葫芦了。
“我怎麽敢咒老爷,夫妻一体,老爷没了,妾身不就成了寡妇,如何能撑得起来这整个家业。蜜林如今尚年幼,没了老爷当爹,我们这一家子孤儿寡母的怎麽活?”
蜜老爷气到快爆炸了,眼睛都快从眼眶里飞出来,脸红脖子粗,手指指着王氏连连颤抖。
“你!你!”
若真说起来,王氏并没有说什麽太直接的话来顶撞他,但就是莫名听着让人火大,蜜老爷毕竟是个文人,往日里发火也只是言辞粗鄙了一些,倒还不至于真的和个弱女子动手。
如此,他就陷入到了一个困局——拿这番伶牙俐齿的王氏没办法了。
“老爷这般看着我,可是妾身说错话了?妾身也是一片好心,想让老爷百年之後也有贤名。毕竟日日酒醉而归,也是伤身子的,老爷长长久久的,妾身心里才踏实。”
王氏一脸柔弱无辜,甚至还有点儿哽咽。
蜜老爷气死了啊,偏偏还有火发不出来。
他从来不知道王氏讲话还有这麽气人的一面。
仿佛绵里藏针,听着字字句句为你好,但就是气人啊。
许是今日的确酒喝多了,蜜老爷感觉自己笨嘴拙舌,说不出话,意识到自己处在了下风,他猛地一甩袖子,刚刚准备脱下的外衫都顾不上穿好了,径自往门外走去。
蜜老爷的随身小厮在外头候着,诧异道。
“老爷,您去哪儿?”
这都是就寝的时辰了,怎麽还这副急匆匆的模样往外走。
蜜老爷脚步一顿,没好气道:“去偏院。”
偏院就是刘小娘的院子了。
自从上次呵斥了刘小娘之後,蜜老爷已经好几日没有去那儿过夜了。今日也是被气急了,才会想到另外一个姨娘。
毕竟整个蜜府,有名分的就王氏和刘小娘两个生下了子嗣的人,其他被宠幸过的女子几乎都是没名分的通房丫鬟。
蜜老爷生怕别人知道他生不出儿子,就更加不能让人觉着他後院里女人多了。
有很多女人,却生不出一个儿子,和自己洁身自好不愿意流连于美色,导致後院女人少,子嗣刚好也少,这是两码事。
这就导致了,除了王氏和刘小娘的院子,蜜老爷无处可去。
看着蜜老爷气冲冲离开,王氏收起脸上的神色,整了整自己的发型,轻轻舒了口气。
原来珠儿说的有道理啊。
哪怕是在家中向来表现威严的老爷,也有自己的软肋,最担忧的就是名声。但拿捏了这一点後,哪怕她不再是以前那麽任劳任怨和好脾气,她也依然是蜜府的主母。
王氏觉得这日子仿佛多了几丝新滋味,新世界的大门在打开。
“去将小厨房做好的菜,送去给大小姐,让她补补。”
王氏对丫鬟这样吩咐。
从前蜜老爷胃口好,从外面喝酒回来後,还要再让王氏伺候着吃点美食,然後再睡。
今儿蜜老爷被气走了,刚好。
不用伺候人了,今儿能睡个好觉,也不用受气了。
王氏支棱起来,对着镜子照了照,看自己都顺眼了几分。
她觉得自己以前傻,怎麽就会一门心思认为自己生不出儿子,有愧于老爷,那麽伏低做小呢。
明明是老爷自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