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照5
境岛多灵气,在岛上行走的我也感受到身心别样的轻盈,空炁是别样的清新。
看着夹道旁千奇百种的花草树木,我不禁在想人族若是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岂不是个个天生仙体?只可惜境岛并不适合人族长期居住。
由于植被生长太快,导致境岛并无明确的路线,于是便需要我自己去踩出来一条小径,虽说因此费了些时辰力气,但一路上我倒是见到了岛上许多独特的风光。
这几日探路踩路赶路,我耳目始终警惕,世上君子多,歹人也并不少,处处留心并不是坏事。
不过来之前我听得境岛来往人族不绝,竟不知会有这麽多,一路过去伴在耳畔三两细微的人声从未断绝过。
终于到了,算算日子,如今已是花神节的第五日了,……我看着眼前明显与别处形成分界的海水颜色,此界便是渊海了。
渊海是我们天衍族对此处的称呼,实际上在帝佑氏丶谛听族眼里临遥的海都被称之为啓明,并无渊海一说。
我蹲在两处海水的中间地段,一手伸进啓明一手伸进渊海,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我全身。
我沉眸看着拿出来蘸着水渍的两只手,倒并无多大不同,只右手有细微的颤抖罢了。虽说这颤抖不容忽视。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从渊海倒挂的鲤龙枝上取到颔珠,就像我亦不知我能不能活着上岸,但人生在世丶不试一试又怎麽能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呢?
打开随身带着的行李,我取出长绳丶入海衣丶头套和空管①,一一装备好後,我将行李收好,放到草丛里。
霜寒是长剑,水中使用并不方便,因此我只带了短匕在身上,霜寒则被我轻抚後与行李放到一处。
将长绳一端栓在我腰间,又将另一端牢牢捆在一合抱粗的大树上,我拽了拽长绳试了一下够不够结实。
但愿顺利,心间划过四个字,我看着茫茫海面,想起了未若,不知他现在如何。我擡手将空管塞进嘴里,跳进了渊海。
身上穿着牛皮制成的入海衣,虽不能隔绝寒冷,但也可抵御一二,不至于因为渊海的冰冷而冻僵四肢。
睁眼後便看到下方有一大片阴翳之处,这样的场景却让人心生恐惧退缩之意,觉自己太过渺小,而那黑暗只消片刻便能将宛若沙砾的自己吞噬殆尽。
稍整理被此景弄的杂乱的心绪後,我才向那处游过去。
愈往下胸腔愈沉闷,我不得不时常休息一二,但也不能总是休整,那样是会消耗体力的。游到鲤龙枝旁边时,我才知原来鲤龙枝不是树,而是一条还未化形的龙。
那条唤做鲤龙枝的龙倒挂在此处,它双眼阖上,一颗小巧的珠子在它颈上。
有传言啓明有龙,化龙前的龙还不是龙,它们蛰伏沉眠在啓明的某一处。难道这某一处便是渊海吗?鲤龙枝上的颔珠若没有被采摘,那麽这条龙在数不清的岁月後会化龙?
这是我的猜测,而事实上看着眼前这阖眼的鲤龙枝,我却隐隐有预感自己的猜测十之八九是真的。可若真如此,鲤龙枝又岂会轻易让我取得颔珠。
我掏出藏在身侧的短匕,既然已经到此,那我又怎麽能不取颔珠空手而归?
小心靠近鲤龙枝,发现它并没有吐息起伏後,我放下涌起的心惊,但仍旧谨慎地缓慢举着短匕靠近颔珠。
短匕撬开一道缝隙,我心下一喜,拨眼瞧了下鲤龙枝依旧阖上的双眼,发现并无变化後,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颔珠被剥离开鲤龙枝上,而变故也陡然发生,原本毫无生息的鲤龙枝睁开它圆滚的眼珠,它回首就要吞下那因被我撬开而微弹起的颔珠。
我心下一紧,原来颔珠的剥离会让鲤龙枝苏醒过来,而且……看此情形,鲤龙枝需要吞下颔珠才能化龙。
心里已然明白,人族丶颔珠丶鲤龙枝这一圈又一圈的关系,人族若要想得到颔珠需要打败从沉眠中醒来的鲤龙枝,颔珠不仅被人族所需要也为鲤龙枝所需要,而鲤龙枝的苏醒需要人族来剥离颔珠,化龙则需要吞下那颗被人族撬开的颔珠。
心绪只一瞬,我奋力一踩鲤龙枝,馀光瞥见鲤龙枝龙身弯折出一道弧度,才用空闲的左手勾住颔珠。手上刚感受到颔珠,我就被鲤龙枝一个扫尾弹震开来,霎时五脏传来一阵剧痛。
松开的手死命的又握紧,口中的空管业已脱落,还好我习武时也曾习得闭气,眼下应还能应付半炷香②的时间。当然这前提是没有被鲤龙枝追杀的张开了嘴巴。
水下我发挥不了多大的实力,可眼下……我摸着空落落的腰间,长绳不知道什麽时候松开了,我已借助不了外力脱离渊海了。
心里苦笑着接下来是真要看命,眼里陡然一肃,迎击着已闪现到我面前的鲤龙枝。
幸而此时的鲤龙枝大概因为并没有化龙所以并不是很大,要不然就刚才那个扫尾我便已一命呜呼。
我狠狠用短匕刺向鲤龙枝,虽然已划过许多痕迹,但鲤龙枝的皮肤确实像百年的树木一样,皮实在又糙又厚,根本伤不了对方一点。
打斗的愈久,我愈发力不从心,先前能在鲤龙枝上尚且还能划出一二深痕,此时连浅显的痕迹都没有了。
渊海昏暗,我却清晰的看到鲤龙枝脸上的得意之色,它摆动着枝尾漫不经心,分明是想耗到我力竭。
可我亦不甘心,默默蓄力到腿上,我勾身向着鲤龙枝扫去,鲤龙枝也回敬似的用爪枝拍向我腰侧。
一人一龙随着海水与力道各退几步,我看着被鲤龙枝利爪划开的入海衣,那里正流着丝丝血迹。擡眼看着渊海上空,那里很亮很亮,但我好像再也看不到外面的天空了。
趁着鲤龙枝还未发力的空隙,我将颔珠塞到竫囊里,又妥善的放到襟前。眼见鲤龙枝又冲过来,我踩着脚下的海水往渊海上方游,行进三两身位,脚上就被什麽东西捆住。
这东西自然是鲤龙枝的枝尾,各僵持了一会儿,我正欲就这麽拖着鲤龙枝继续往上游,便猛地被它往下方脱去。
拉扯间我感觉到腰上的伤口被撕扯的更厉害了,钻心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然而更糟糕的还在後面。
鲤龙枝伸出它的爪枝又给我来了一下,力气泄散,手上紧握的短匕脱落着掉向渊海深出,我嘴里冒出一阵气泡,髓海自动放起了马骑灯③,我看到了许多人的脸庞,有爹爹也有娘亲丶有……
我将随着短匕一同跌入渊海深处,从此世上再无望都之亓倾照,只有临遥境岛之渊海里的无名尸骨一具。
没想到我出师未捷便身陨,好在岸边的行囊里有我写好的留信。纵万般不甘,我还是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只是在陷入黑暗之前,我似乎瞧见一人影如鲤龙枝般矫健的向我冲来。
是鲤龙枝吗?它要夺我襟前竫囊里的颔珠?不行不可,我既已身死,那麽鲤龙枝合该还是鲤龙枝。
我擡手握拳抵着襟前,只觉自己被谁拥住,然後是一股气流抵唇淌进我肺腑里。
是谁,在茫茫的彼之渊海,在涣散的意识里,我瞧不清他的面容。
是来救我的吗?垂落的手臂随着向上游动而晃动,我陷入了无尽的昏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