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照32
赶到望都後,我并没有返回城中的家里,而是在野外那间木屋住了一晚。
听赢扶风说,那间屋子他从前住过。想来也是,这里除了一望无际的平原,便只有这一座孤零零的木屋了,他要采肉叶,必然要住在这里等待。
不过我估算的时间有点推迟了,小雪後又过了几日,北地依旧没有下雪的迹象,我都要怀疑是否要等到辜月的大雪才能见到雪了。
当晚我与赢扶风秉烛夜谈,夜谈的内容自然是继续等还是先回城中看看了,最终我还是决定等事情办成了再回去。毕竟,我外出是为了办事,没带成果就回了家,岂不是不像样。
赢扶风对此没有发表看法,只是一昧的点头顺应我的想法。
其实我倒是瞧着他不似想进城的模样,他的肢体告诉我他很抗拒。抗拒什麽?大约是他的那位心上人,我想丶或许果真那位已有了婚配,所以才教赢扶风这般的烦躁。
他没有说,我就没有点破平白让他又添烦恼。
当夜,我们各回塌上睡下。
朦胧中我听到窗外簌簌的声音,像风一样,却比风更加的沙哑缠绵。
窗棂的缝隙馀一丝冷气,呼啸着将北风的寒冷拂至我面颊。咯吱一声,有人漏夜前来,我身上似乎多了一层重物。
夜里我不太容易醒来,除非是在病中。同样,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能感受到那人站了一会儿,而後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他应当是丶应当是……
翌日,我醒来时,身上多了一层厚实的棉被。我低头攥着手里的被子,昨夜赢扶风果然来过。
刚出门,迎面便看到赢扶风,不等我去谢他,赢扶风便开口:“昨夜下了雪,我怕你盖一床被子冷,所以自作主张进了你的屋子,冒犯了。”
我摇摇头,“你是好心,我怎会觉得冒犯,”我偏头看向眼前那无尽的雪地,昨天它还是绿黄交接,今日只剩白茫茫一片。
他顺着我的视线往後望去,“今日便可取肉叶了,阿照,”
我颔首後擡头看他,赢扶风笑着摇了摇手里的干粮,“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吃好後我们再去刨肉叶。”
吃罢干粮又喝了热茶,我迫不及待的就要去找肉叶,赢扶风无奈的拉住我,他把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毡帽戴到我头上,“刨肉叶要费上些功夫,仔细冻着了。”
我眨眨眼,伸手摸了摸毛茸茸的毡帽,“还是赢兄考虑周全。”这几日我已能很自然的叫他赢兄了,一来赢扶风本就比我大,二来他真的如长兄般为我着想。
而赢扶风呢,他似乎有苦难言,但最终还是任由我叫他赢兄去了。他果然是位好兄长。
此处暂不多说,替我带好毡帽後,赢扶风终于不再限制我的行动了,于是我二人便乘着纷纷扬扬的落雪,来到野地上。
肉叶比其馀三种好采的多,取它最需要的是耐心,因为肉叶它会跑,所以我与赢扶风最要紧做的事就是锁定肉叶的位置,然後在它跑之前截住它。
来到雪地上後,我与赢扶风对视一眼後点点头,然後用内力震出覆盖在平原上的雪。落在地面的雪与天上掉下的雪相互碰撞摩擦,最後沙沙沙四散开来。
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久,茫茫原野之上,我看到一通体玉色的物体,它几乎与这皑皑白雪融为一体,若非那尖端冒着点嫩绿,我大约要忽视过去。
“在那里!”手上一转,我反手用短匕截住肉叶的前路,赢扶风离得近一个跃步飞了过去,我紧随其後,手中捏着绳镖只等再去斩断它的退路。
许是见我们来势汹汹,这肉叶通人性般认命的扎根在原地不动了,赢扶风弯腰拔出短匕,又用匕首将肉叶挖了出来,“阿照,给。”
我打开竫囊让他把肉叶放了进去,“进展好顺利。”我弯了弯眉眼,顶着通红的鼻尖,心情很愉悦,赢扶风见状也笑了,“回屋罢,你鼻子都冻红了,接下来我们要做什麽?”
“接下来唔——”我闭上了嘴巴,利延丸的事我即使想说也有心无口,更何况我还没说呢禁言就生效了,“抱歉,等会我自己来就好。”
赢扶风没有多问,他点头似乎不在意我瞒了他什麽,“好,但若有什麽危险,一定要告诉我。”我自然是感动的点点头。
制作利延丸没什麽危险,不过是需要谨慎小心再仔细罢了,因为我不能做错任何一个环节,也不能打乱任何一个步骤,要不然制作出来的利延丸对帝佑氏或谛听族都没有延年益寿的效果。
我在屋内待到了辜月初九,才终于炼制好了利延丸。在此期间,赢扶风每每到了饭点便会轻轻敲一下屋门,然後将食物送到屋内门边的木卓上。
辜月初九时,我终于练好了利延丸,本来打算即刻出去与赢扶风分享我的喜悦的,但连续十几日盯着丹炉,我已经疲倦的再难以睁开眼睛。因此当利延丸炼制成功後,我将它放入瓷瓶中装进了竫囊,转头就着手中残留的利延丸的莹莹香味,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反正当我醒来时,赢扶风他坐在我面前,眼中遍布血丝,“你醒了。”他的嗓音艰涩沙哑。
我用手按了按昏沉的前额,“我睡了好久,你怎麽了,是病了吗?”他的状态不太好,但我问了後赢扶风就摇摇头,“没有病,只是有点担心你,着急了点。”
我有点不好意思,“抱歉,那日我太困了,没留神就睡着了,让扶风担心了。”赢扶风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无妨,你没事就好。看阿照这样子,是成功了吗?”
我连连点头,“对!多亏了有你,”还有临遥的玥姨哑郎丶步继的那位无名恩人,若非他们,此番我也不会这麽顺利的完成所有制得利延丸。
“是阿照很厉害,”他清了清嗓子,在对上我的目光後,嘴边的笑意一滞後又扬起,“阿照现在就回家吗?”我推开窗棂看了看窗外,此时已是日暮,“明日吧,扶风和我一起回去,若不嫌弃,就与我们一起过个年罢,可好?”
许是见我太过热情,赢扶风没有即刻拒绝,他开口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若是阿照的那位不讨厌我,我便厚颜留下。”
“怎会呢?”我失笑,想起竫囊中的利延丸,“扶风要看看我炼的药丸吗?”我说着拿起一旁的竫囊,打开後递到他面前。
赢扶风帮我良多,我合该给他看一看的。
“香味很特殊,”他没有接,就着我的手在瓷瓶口嗅了嗅,“不似凡品。”他说完从我手中拿过瓶塞,帮我盖上了盖子,“阿照收好。”
我点点头,“不过也不知有没有效果,”
“一定有,”赢扶风伸手,伸到我面前後往旁边移了一下落在我肩上,“阿照劳心劳力,没有效果岂不是太没天理了。”我被他这一说弄得笑出声来,心头那点紧张也消散了。
辜月初十,天微凉时我便醒了过来。说来昨夜我睡得并不安稳,不知是不是因为即将实现所愿,所以髓海总会翻涌无数画面来。
如此一夜过去,趁着晨曦我披上衣服起床了,只是我没想到赢扶风这时也出了屋子。他站在木屋前,不知道在那里望了多久的风雪,反正我推门出去时,他肩上早已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扶风,你怎麽了?”他的背影莫名有些寂寥,我轻声询问,眼中赢扶风回首,露出一个带着点苦涩的笑,他没有回应我的问题,反而对我说:“阿照,外面冷,你刚刚起来不要吹凉风。”
清晨的雪原刮来的风刺骨冰凉,带着还属于夜的气息。我上前帮他拂去了肩上的白雪,“你不也是,进屋罢,你似乎在外面待的太久了。”我往屋内走去,赢扶风踩着吱吱作响的积雪跟在我身後。
“我们先吃罢早膳,收拾好行李後就啓程去望都城内。”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