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毓闵苦涩一笑,宁毓承看在眼里,无语了下,道:“我不需要马。青壮骡子的力气大,脚程快,足够用了。”
宁悟明便未坚持,认真体会着骡车行使起来的感觉。车轮发出低沉的滚滚声,车厢随着微微晃动。他惊奇地道:“真的平稳许多。”
“还在城中,城中的路面平坦,待到路面比较差的官道上,区别会更大一些。”宁毓承说道。
这时,他不由得想起,当时他想修葺江州府到明州府的路,不过後来因为事情接连不断,这个想法就此搁置了。
要致富,多修路。
这个标语,在後世极为出名。水流不腐,要保持活力,必须有流动。城与城之间,人员来往频繁,才会带来商贸的繁荣。
宁毓承再转念一想,大齐的出行需要官府出具的凭由,每到一地,都有官府核查。
许多百姓一辈子连村都没出过,除去方便朝廷管理,还要一个缘由就是贫穷,再加上不识字,对外面的天地下意识畏惧,
这又陷入了难解的循坏,唯一可解决的办法,便是百姓能吃饱饭,不提富裕,首先有馀钱走出门,再次是读书识字,敢走出祖祖辈辈居住的村子。
车出了城,驶上了官道。城郊的官道平坦,离城越远,路面就越颠簸。
车轮的滚滚声越发大了,车厢虽随着车辆的行进晃动,颠簸却很轻。
宁毓闵手上捧着从暖釜中倒出来的茶水,他一瞬不瞬紧盯着茶盏,神色渐渐惊喜。
在以前坐车时,宁毓闵从不敢轻易吃茶。否则,一个不察,茶水会倒得满身都是。
“小七,茶水竟然一滴都未洒出去!”宁毓闵屏住兴奋,惊呼道。
宁悟明也早体会到了区别,他比宁毓闵想得远一些,蹙了蹙眉,道:“小七,伏兔的改动,一旦传出去,肯定会引来衆人的觊觎。你打算如何处理?”
宁毓承答道:“我早就与于先生他们商议过,大家都同意,将伏兔的改动,从方法,到原理等,详尽写成书,尽量简单易懂,对世人公布。”
谁家有个方子,都要藏起来,作为家传秘方。伏兔的改动,算不得惊天动地,但至少可以借着此方赚钱,哪怕是献给朝廷,少不了得到陛下的赏赐,借以扬名。
宁悟明怔住,宁毓承也愣在了那里,两人皆一并看向坐在蒲团上的宁毓承。
车座宽敞,足足可以坐三人。宁毓承喜欢腿伸直,一向喜欢靠车壁坐在车厢地面上。此刻他洒脱地左腿伸直,右腿屈起,右手搭在膝盖上,迎着两人的目光,面色寻常,像是说着一匹骡子,一匹马那样轻松随意。
“从做轮椅时,我就与先生们说过,且签订了契书。每一个项目,有那些先生参与,每个先生都要签订契书,契书约定,前期所需的资金,皆由明明堂支出。先生们无论做出什麽,明明堂只留一个名。要是能从中赚取钱财,明明堂抽取净利的五成,作为学堂的开支用度,其馀五成,由参与者去分。这次先生们都一致决定,将伏兔公开,不从中赚取任何的名利。明明堂将尊重先生们的决定,但因为明明堂前期投入不小,为了保证明明堂的运转,此笔资金,祖母说既然是给祖父做轮椅,她拿了祖父留下的私房钱来填补。祖母说,这是给祖父积德。”
崔老夫人拿钱出来,他们并不感到意外。但明明堂的先生们,月俸虽算高,但绝对称不上大富大贵,他们居然不要名利!
“于先生说,伏兔并不算复杂,只要有上好的铁匠,琢磨着就会打了。最贵重之处,在于原理。铁匠可能会打造,做车的铺子,老成的工匠也能看得明白,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这说不出来的所以然,便是学问。于先生说,工学之妙,许多人无法理解,连工匠皆是如此,是因为,从未有学堂教授这些。”
秋日的天气晴朗,车窗半开,太阳不时照进车窗,在宁毓承年轻朝气的脸庞上跳跃。他的嘴角带着笑,眼中也飘着笑,干干净净的麻布衣衫,如他的人一样干净磊落。
“学问不该被藏着,更不应被私藏。”宁毓承声音不高不低,带着难以形容的力量。
与各州府献上的祥瑞,各种技艺一样,献给朝廷,便成了皇家私藏。
明明堂受到嘉奖,先生们扬名,被封赏,花团锦簇,皆大欢喜。
史书上如此般的事情并不鲜见,结果如何,端看如今的大齐便可知晓。
宁毓闵对此体会更深,他研习医术,仅仅是医书就不统一,病症与药方,五花八门。
要收集医书比对不容易,且花费巨大。如今他已放弃了学医,转而改为病症的防治。
宁毓闵神色渐渐激动,不由自主想着,他的防治经验,倘若经过了验证,定也如于先生他们一样,将其公布于衆!
让学问传开,方是真正的大道!
一行人在太阳快下山时,终于到了王家坳村。
夕阳照耀下的王家坳村,本该是正繁忙采摘白蜡花的时候,白蜡树上不见人影,王大寿宅子改成的作坊,也大门紧闭,村子陷入了诡异般的宁静。
骡车停下,黄赖皮不知从何窜了出来,一个健步奔到车门前,神色紧张不安见礼:“七郎来了,出事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