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有挑战,多有趣的事情!
夏老太爷哼唧着,刚要说话,崔老夫人出声了:“好了,你我都上了年纪,还有几年可活。腿一蹬,眼一闭,什麽都不知道,管他们作甚。莫非,後代不争气,你还能从地里爬起来,教训他们一顿不成?人死如灯灭,世间无鬼神,小七的文章难道你没看,少神神叨叨,操心那般多!”
崔老夫人年长,且身份高,夏老太爷不做声了。
田老夫人笑起来,道:“还是崔姐姐有魄力!老头子想不开,也是,孩子都不是从男人肚子里爬出来,母亲与子女分离的难受,他们哪能体会到。成天盼着儿孙要有出息,也不看看自己那点出息!”
夏恪庵不客气噗呲笑了,夏老太爷铁青着脸瞪过去,怕气坏了老父亲,夏恪庵忙提壶,替夏老太爷酒盅斟满,自己杯中也倒了些,举起酒盅,道:“阿爹,儿子陪你吃一杯。”
平时夏恪庵忙,极少在府中用饭,难得儿女孙女外孙孙外孙女都齐聚一堂,夏老太爷神色终于缓和下来,与夏恪庵吃起了酒。
大厅又开始热闹起来,宁毓瑶绘声绘色说着京城的见闻,说起时兴的衣衫头面,话一转,说到了广平巷爆炸那天的情形。
“我头天晚上睡得迟,不是,我每天晚上都睡得迟,早间就睡得格外香。突然,我的床在晃动,屋顶瓦片,床帐,多宝阁的摆件,都一起在哗啦啦响。我像是会飞一样,唰地一下,升了这麽高,再掉下来!”
宁毓瑶口齿伶俐,像是说书先生那样绘声绘色,手舞足蹈讲着那天早上的事。
宁毓朱与宁毓珊,在一边附和着,替她作证。
“我不知发生了何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院子中的仆妇也吓到了,说是地动。我没经历过地动,跟着仆妇跑到了屋外。後来,七哥派了福山来,安抚大家,说不是地动,让我们放心,好生呆在屋里,别害怕。哎哟,真是吓人呐!”
崔老夫人道:“以前我跟你祖父在任上时,遇到过一次地动。像是这般的情况,我也会以为是地动。地动是吓人,这天地一下晃动,人哪受得住。”
宁毓瑶道:“祖母,我不是被地动吓到了。在睡梦中被震醒,我还没回过神呢。我是後来看到成片成片,望不到尽头的宅子,皆变成瓦砾灰烬,尸首堆成山,还有哪些烧伤的人,脸上流着脓血,惨叫得没了人形,这才可怕。”
“你没事跑出去看作甚?”田老夫人心疼地道。
“外祖母,我去安置灾民的地方,给他们送吃食,衣衫,糖水。”
宁毓瑶昂起头,骄傲地道:“二哥七哥阿爹他们都在忙着赈济之事,我也能做事啊。七哥以前总对我说,阿瑶别哭,吃颗糖就高兴了。我给他们送糖水去,让他们吃口甜,能减轻丁点的疼,也是功劳一桩。”
宁毓珠宁毓珊宁淼她们都去了,几个小娘子接连说起了当时的情形。崔老夫人她们听得不停惊呼,又唏嘘不断。
夏恪庵皱起眉,他在衙门,对朝堂事情了解得多,低声问宁毓承:“小七,最近朝廷风向,好似不大对。广平巷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什麽猜测都有。”
在京城时,宁毓承就已经猜到朝廷的打算,他淡淡道:“我手上有关于伤亡,起火爆炸等详尽丶真实的记录,包含朝廷的文书,公函。我打算慢慢整理成书,并附上消息的来源。”
夏恪庵一震,思索了下,道:“事情已经发生,在你阿爹的力主下进行了赈济,现在匠作监与兵器库都迁走了,且规定周围几里不许百姓居住。你再将这些记录下来,可会没甚大用,还会让朝廷在番邦面前失去威严,还会造成百姓的恐慌,让百姓对朝廷失望?”
“真实让人感到恐慌,让一国在番邦前失去威严,让人对朝廷失望,这本身就是荒诞滑稽之事!”
宁毓承声音铿锵有力,他极少如眼下这般严肃,让夏恪庵不自觉放下了酒盅。
“记录真实,并非是为了传递苦痛,不安。人该吸取教训,同时有敬畏心。除去不再犯同样的错,广平巷这九千七百三十五条命,他们不该被人遗忘,真实,从不该被湮没!”
宁毓华坐在宁毓承右手边,他静静听着,道:“我以前在翰林院,许多史书,记载,都来源不明,让人难以分清楚真假。即便是起居注,也不一定为真,我同意小七的话,以假来做掩饰,长久下去,连自己都信了。留下真实的记录,是非功过,且待後人辩去吧!”
夏恪庵沉思着,半晌後叹道:“反正我管不了你,随你去吧。”
宁毓华笑道:“小七,你可别忘了,我们还要一起琢磨地里庄稼的事,”
宁毓承点头道:“大哥,等下你让人送到我院子来,我先看一遍。”
大家说着话,宴席直到很晚才散去。
崔老夫人决定,宁府再置办一场宴席,请亲朋世交吃酒,算是庆贺宁毓承他们出仕为官。
夏恪庵留在了宁府,准备再与宁毓承他们继续长谈。
几人一起前去松华院,宁毓瑛追了上前,喊道:“小七!”
宁毓承回头,见宁毓瑛手上拿着册子,跑得气喘吁吁,不禁道:“三姐姐别急啊,我就在府里,哪里都不去。”
“你不急,我急。我明天还要回庆安,河道那边走不开。”
宁毓瑛常年在外,脸晒得黢黑,人却精神奕奕,那双眼睛在星夜下格外明亮。
“阿瑛你别太辛苦,要注意些身体。”夏恪庵关心道。
“我不辛苦,身体好得很。”宁毓瑛打着手势,让他们继续前行,她更是健步如飞。
“你阿娘跟我提过几次,说是帮着长长眼,看哪家的儿郎配得上阿瑛。我将自己认识的人,江洲府的人都看过一遍,天底下也找不出能与阿瑛相配的人。”
夏恪庵觑着宁毓瑛,声音更低了些,对宁毓承道:“你阿娘担心,阿瑛看上了文先生。你阿娘嫌文先生太老,长得还丑。”
宁毓承惊讶不已,这时走在前面的宁毓瑛说道:“阿娘说得没错,文先生是老了些,人还生得难看。”
夏恪庵神色讪讪,道:“阿瑛你耳朵真是灵光。”他顿了下,小心翼翼问道:“阿瑛对文先生有意思?”
宁毓瑛停下脚步,回转身看来。不止夏恪庵,连着宁毓华宁毓闵宁毓承几人一起,都睁大眼,等着宁毓瑛的回答。
“文先生一向有话直说,他曾对我表示过好感。”宁毓瑛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
夏恪庵屏住呼吸,问道:“然後呢?”
“然後?何来的然後?”宁毓瑛双手一滩,哈哈笑起来:“因着他对我有好感,我们又在一道做事,我就要答应他?我喜欢年轻力壮,真正聪慧,漂亮的儿郎。你们别替我操心了,让阿娘也别成日多想。我不傻,还相当聪明。在外辛辛苦苦做事,回家之後,就该好好歇息享受。在家还要对着又老又丑的男人,我宁愿去挖污泥!”
夏恪庵听得呛咳起来,宁毓闵与宁毓华面面相觑,神色不停变换,一时也不好说什麽。
宁毓承笑着拍掌:“三姐姐如何想,如何做,我都支持!”
宁毓瑛眉毛一扬,一个潇洒旋身,催促道:“小七快些,我要与你说用焰火,炸开山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