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俯首低着头,支在地上的手都不自觉轻颤,耳边只有自己狂跳如雷的心跳声。
“你营中可缺人?”柏萧鹤眼神淡漠。
李竹啓偏头打量了地上的府兵,说:“近来打仗,收了不过也就是扔到前线送死的,算是凑人头了。”
“那就收。”柏萧鹤颔首道。
“这人呢?”李竹啓用剑身挑起徐生的下巴,看着这人惊惧的瞳孔,说,“杀了?”
“不。。。不。。。。。。”
柏萧鹤展眉一笑,他蹲下身,瞧着徐生的眼说:“怎麽会,我们可得仰仗着徐大人,毕竟兰干现在,徐大人一手遮天不是?”
徐生只一味的疯狂摇头,刚想张嘴求饶,便被一块因打斗落在地上的赤色宝石抵住了。
柏萧鹤眸色愈发幽深,他冷冷地盯着徐生,两只手指夹着宝石塞进他嘴中,声音轻柔:“这块宝石我很喜欢,可若是叫殿下看见了,我定会忍痛割爱,赠予殿下……”
“懂什麽意思了?”
徐生被迫含着疯狂点头,却再没了发出声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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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秦祉手里抛着一块金子,身靠廊柱,然後看都不看朝旁边一丢,只听见那边一道惊呼,小姑娘连忙去接也没接住,趴地上将那金子捡了起来揣进怀里。
“你做什麽。。。要盯着夫人和我。”她怯生生地问,但动作却鼓足勇气挡在了徐夫人面前。
“她说她是渔夫的女儿,不是谁家的夫人。”秦祉扬起下巴,“换个称呼吧,徐生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也不会再有徐夫人。”
小姑娘愣住了,回头看看,又看向秦祉:“可是。。。徐丶徐生还没死呢。”
“你认为他还活着?”秦祉笑着反问,小姑娘随着她视线看去,只见庭院中,那往日风光无限的长吏徐大人,如今竟也落得狼狈不堪。
可明明还在哭,明明还在颤抖着,求救着,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贵人眼中,也与死人无二了吗?
她想,这位晋赭王是个好人,他拯救了当地无数百姓,可他也很可怕,拥有绝对的武力,拥有一句话决定人生死的资格,这样的人丶这样的人。。。。。。
小姑娘猛地朝她跪下,大喊:“我丶我也想跟殿下一样!”
这声音来的突然,吸引了院中所有人的目光,也包括准备看戏的柏萧鹤。
秦祉微微挑眉,问:“跟我一样,你指什麽?”
“夫。。。”她一顿,马上改了称呼,“淑女有家,离开县廷还能回家,可我不一样,我就是被卖到府里的,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如果我现在这样,出府去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可是丶可是你们不同,我想像殿下的那位女官一样,我可以学习很多东西,可以学武保护殿下,我也可以做杂事,打扫做饭我也都可以,求殿下能收了我,我这辈子都可以效忠殿下的!”
“这哪里同本王一样了?”秦祉调侃着,眨了眨眼问,“你多大,叫什麽名?”
“我丶我今年十一,没有名字,都是别人随便瞎起的,我不喜欢那些。”
她呼吸近乎停止,安安静静,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人,只听…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1】”秦祉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口吻认真,却又好似无心念这一句,而後什麽都没说,从廊下步出,“崔颉妙,备马。”
小姑娘手指微微蜷缩,皱眉看着眼前那翩翩公子的背影,紧张地吞咽着口水。
“卖身契。”柏萧鹤说。
终究浮生和亲信下属不在,还得他出声,这群人才能明白,有了动作,柏萧鹤略微不满的轻“啧”一声。
“凌云。”他擡手点了点,缓缓道,“还不跟上去?”
她愣住了,直到身旁淑女推她,她才恢复神志,深深吸了一口气:“我……”
“快去吧。”那淑女笑着,像是感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擡手揽着凌云,用力抱了抱,说,“你以後一定能变得很厉害,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快跟上,跟上殿下……”
“嗯。”凌云眼眶含泪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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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
柏萧鹤两指夹着一纸文书,在秦祉面前一丢,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落到秦祉腿上。
“这什麽?”秦祉拿起来扫了一眼。
“卖身契啊。”柏萧鹤单手支着下颚,“你从人家徐大人手里抢来的人,若是没有卖身契,可就属于强抢丶诱拐民女了殿下。”
“这名声传出去,晋赭王可就要成荤素不忌的禽兽了。”声音不紧不慢,悦耳缠绵。
秦祉翻过纸张,问:“那为何不干脆烧了它?”
“殿下你这话可真是,烧了它我拿什麽邀功呢?”柏萧鹤叹口气,说,“好歹替你办件事,总要拿出什麽做交易。”
“这可是殿下教的。”柏萧鹤一字一顿道,“万事,都要交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