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身後端寿城内一片寂静,夜色笼罩大地的时候。
秦祉轻轻扯着缰绳,骑马停在南门外,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芒芒【1】,头顶漫天繁星,如银河般绚烂夺目,偶有虫鸣隐约从草丛中传出阵阵声响,除此之外,便只有自己微弱起伏的呼吸。
秦祉纵马顺着开阔的土地缓缓行走,月华浮动,打下柔和的光影,隐约之间,一缕悠扬飘渺的箫声自湖边传来,丝竹之音好似天籁。
明月如水丶冰清沉静,那人斜倚着坐在树上,槐黄与留黄交错的金丝窄袖圆领袍,腰佩皮饰,上嵌玛瑙琉璃,四股长生辫随风晃动在肩头,发饰珠宝轻轻碰撞,隐约发出悦耳的声响。
一双淡漠的凤眸微敛,优越的眉弓显得五官极为深邃含情,长睫洒下淡淡阴影,骨节分明的双手修长匀称,在紫竹映衬下格外白皙。
那箫声与他本人有着极大的反差,幽远沉郁丶馀音袅袅,仿若置身泛州无边大漠草原丶回荡在空茫山谷。
“月下独吟箫声远,一曲清音绕林间。【2】”那树枝不高,秦祉骑于马上,恰好只矮了不过二十寸,她微微仰头,对上柏萧鹤堪称蛊惑的眼神後……
更像私奔了!
“好听吗?”柏萧鹤收了箫,垂眸问她。
“箫声是为一绝,只可惜我手边无琴,不然定同你合奏一曲。”秦祉笑着歪了歪脑袋,“只是。。。。。。你特意寻我来此,便只是为这个?”
“嗯。”声音很轻,轻到秦祉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只是柏萧鹤看着她,须臾又是一笑,颔首道:“只吹给你听的。”
!
秦祉呼吸一窒,怎麽说话突然不再弯弯绕绕了?消失这半天,莫非找人指点迷津去了。
她脑子里思绪万千,良久却吐出一句:“很好听。”
柏萧鹤低声笑了两下,单手一撑从树枝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到草地後,他右手朝上,向秦祉伸出手。
一瞬间,二人位置调转,秦祉自上而下的看去,只觉柏萧鹤像极了一只收了利爪的猛兽,看似无害的笑容中,带着刻意隐藏起来的压迫和戾气。
秦祉勾唇,利落的翻身下马,与他一同踩在了地面,然後抽了抽手,没抽出来。
“…柏浪昭。”她喊他。
“在呢。”他笑着应道,“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中原可能有,但是不一定够特别。”
秦祉被轻拽着走了一小段路,顺着视野望去,空旷的山坡上片刻後,赫然一道火树银花在夜幕炸开,金黄星星点点犹如春宵鸿宴时都邑街万家灯火冉冉升起,这般声势浩大,红花星落丶美不胜收。
“哇。”秦祉仰头看向天幕,将一切收入眼底,黑眸中平添一分绚烂,漫天烟花好似无穷无尽,徐徐在她眼前绽开。
“筠彧。”
这个称呼,极其陌生。
秦祉一愣,旋即偏头看去,目光十分惊讶,半响才道:“你竟然这样称呼我?”
“筠丶彧,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他刻意压低声音的时候,要更加醇厚性感,简直赤裸裸的将勾引二字写在了脸上,太犯规了。
没有得到回答,他继续磨道:“不可以吗,殿下?”
秦祉无意识的咽了下口水,她承认,柏萧鹤的样貌当真符合她的审美,尤其是这双薄情锋利的眼中带着勾人的蛊惑,配上独属兰干异域风情的装饰,堪称致命的吸引力。
理智,回来。
“有些无礼。”她说。
“那私下里呢,也不可以吗?”尾音清清淡淡,柏萧鹤微微俯身,靠近秦祉。
“你若执意如此,我拦得住?”秦祉浅笑一声,“今夜又是吹箫,又是烟花,仅仅是为了这个?还是……”
“是诞辰。”
“楚筠彧,诞辰喜乐,愿世间清平,汝岁千秋。”烟花下,少年的笑意盈盈的双眼拥有着前所未有的明亮。
……
筠彧,是她的字。
这是她母亲为她取的。
按常理来说,女子十五岁笄礼时才会拥有字,但皇室衰微,晋赭王府深陷争斗漩涡,母亲生怕出什麽意外,留下遗憾,便早早替她寻了字来。
但是记忆太模糊了,秦祉曾在秦霂的描绘下去尽力拼凑出母亲的样貌,结果都不尽人意。
而当她十五岁的那年,早已没有人再这样叫她,册封礼後,更多的人都会尊称她一句“晋赭亲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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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烟花盛宴,这边二人跟戏里般颇具旖旎氛围,另一端居川丶管乔等人就显得尤为狼狈了,几个人窸窸窣窣丶鬼鬼祟祟地先一步捧着又是箱子又是桶的,早一刻趴在山坡脚下的树丛里呆着,险些没被虫子咬死。
“所以说,柏都督是要给殿下庆生的吗?”郭岑忍不住跺了跺脚,企图赶走因一小簇火苗吸引来的各种飞虫,“可是那是殿下哎,听说今年是他的二十岁生辰,不应该去宗庙行冠礼的吗,这荒郊野外的,就这麽敷衍了事了?”
居川睨他一眼,似笑非笑:“不如你去跟将军聊聊,问问看他怎麽能如此敷衍殿下呢?”
“啊?”郭岑一呆。
下一秒,衆人突然一慌,管乔连忙喊道:“点着了!灭掉——”
“别那边曲子没吹完,人还没到呢烟花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