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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子安 绸缪牗户（第1页）

易子安：绸缪牗户

【易子安】

妹妹被抓走以後，我一直没有放弃打探她的消息。我动用了自己能得到的一切资源，收买前线将士丶自己安插探子丶雇佣江湖势力，不断地追查妹妹的下落。但是她进了北狄以後就再也没有了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父亲得知我一直在找妹妹以後，将我痛骂了一顿。

“你找她有什麽用？她现在是死是活都难说，就算她活着，她被北狄人捉走做什麽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觉得她还能嫁得出去吗？你把她带回来，京城其他人不笑话我们吗？”父亲斥责道。

我点头称是，但是对父亲的话阳奉阴违，依旧托人寻找妹妹。我审问过送到京城来的北狄俘虏，但是他们都说没有在军营中见过她。

我妹妹会些武艺，北狄人的大营关不住她，她一定还活着。如果她成功逃脱，应该会逃到最近的朔北郡去。但从北方回来的人告诉我，完全没有半点关于妹妹的消息。

她不在北狄军营，也不在朔北郡，甚至连周边的村庄都没有关于她的情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早已被北狄人折磨致死了。毕竟在这样的乱世里，死个人不是稀罕事。我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仍然近乎执拗地派人查探，即使那些探子什麽有用的消息都打探不回来。

紫熙三年秋十月，北狄人不满足于已得的北境十一郡，大肆进犯朔北郡，意图攻占中原。北狄人不会农耕，因此每年入冬之前，都要劫掠中原来换取食物。

朔北郡是中原的最後一道防线，如果此城被攻克，中原再无险可守，北狄铁骑将会长驱直入，直取京师。朔北郡守军死守不降，与北狄人对峙，被围困城中，粮草断绝，城中人饿死无数。

那一年里我和父亲不断收到来自北方的战报，朔北郡太守和多名将领已经阵亡，墨城宇将军在阵前中箭，昏迷不醒，生死不明。军中群龙无首，乱成一盘散沙，城中弹尽粮绝。当时皇帝重病，太子监国。朔北郡不断向京城求救，但是太子并没有任何出兵的打算。

我曾经去向太子请战，为他陈词利弊。北狄人贪得无厌，如果朔北郡沦陷，那麽他这个太子也当不安稳，还不如去前线挣些军功。我愿意替他带兵抵御北狄，我也想去朔北郡亲自去找我的妹妹。

当时太子挑了挑眉，冷讽道：“怀宁，你还是太年轻了。如今本宫是东宫之主，自然该承担守卫京师之责。至于对外用兵，那是老三和老四该做的事情。此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父亲知道我去劝谏太子以後，又惧又怒，後怕不止。他当晚将我叫去，对我训斥道：“你当真看不出来太子的用心？当前陛下重病，太子担心陛下驾崩时三皇子和四皇子起兵夺权，因此只能将军队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你这孩子，平时看上去挺聪明的，没想到居然连这都看不明白……若不是看我们易家还有价值，殿下早就把你——”

我心下了然，只能点头称是。

“你还是多研究几遍京城布防，做好你分内的事。若是三皇子和四皇子真有那麽一天，你带兵也不至于猝不及防。”父亲馀怒未消，将我打发走。

我明白太子的想法，自打陛下重病以来，太子便不断将我们易家一系人安插进禁军当中，以备不时之需。太子将我任命为羽林中郎将，带着羽林军日日沿着京师要道操练巡逻，时刻准备提防宫变的那一天。

我守在京城里，每天收到一天比一天绝望的消息，痛苦至极。朔北郡此时弹尽粮绝，绝望地请求援兵。从朝廷去的使者们只能一次次诓骗他们援军正在路上，让他们再继续等待。

一开始他们还满怀期待地等待援军，後来他们自己也明白了朝廷的意思，不再向京城求援，继续困守围城。于是来自前线的战报越来越少，朔北郡的安危也慢慢被大家淡忘。

朔北郡守军已经坚守了十个月，但大家相信，朔北郡既然能支撑一年，就能再支撑两年丶三年，一直撑下去。

太子一心只想继位，不想别的。整个朝廷像一只缩在沙子里的鸵鸟，只要没有坏消息传来，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太平盛世。

紫熙四年夏，陛下的病慢慢好转，恢复健康，重新开始打理朝政。太子似乎很失望的样子，但是此时朝中已经尽是他的亲信，他事实上已经开始大权独揽。

某天夜里，太子突然驾临易府，紧急召见了我父亲，传我去大堂。来传信的人面色不善，我便知道不是什麽好事。

我还没等进入屋内，便听见我父亲的苦苦辩解声：“殿下冤枉，犬子易子安这一年里根本没有离开过京城，也没有向前线传过信……这是污蔑！请殿下明察！”

我趋步走进前堂，见了太子，恭敬地行礼。但是太子大怒，将一份刚拿来的战报甩到我脸上。

我跪在地上，浅浅浏览那个战报。居然是捷报，久违的捷报。朔北郡困守孤城整整十个月，双方都已经弹尽粮绝，逼近极限。

就在几天前，一位将领趁大雾带领三百死士趁夜奇袭北狄大营，精准找到了北狄藏匿的粮仓，将北狄最後一点粮草烧尽。北狄无可奈何，只能撤军求和。

这是好消息，我一时激动，喜不自胜。太子更怒，喝道：“你仔细看看那人叫什麽名字！”

我于是又细细读了一遍战报，发现决战中那个立头功的将领，居然叫做易将军，而且身份是我爹的儿子。此时易氏的名号已经传遍北方，北方百姓纷纷夸我们是大忠臣。

我又惊惧又疑惑，怎麽会有人打着我这种臭名昭着之人的旗号上前线？

太子对父亲冷讽道：“好你个易恒，真是能耐啊。养了个好儿子，立了大功，当上大英雄了！昨晚北狄王给我写信，告诉我如果管不好手下，就不必再与他合作！这句话我也原原本本给你，如果管不好儿子，以後就不必在我手下碍眼了！”

父亲连连叩首，哭诉道：“太子殿下，此是真的与易家没有半点关系，定是三殿下或者四殿下的挑拨离间之计，想让我们主仆离心离德……”

“谅你也没有那个胆子。”太子阴恻恻地笑，令人不寒而栗，“易子安，我安排你个任务。这次战事大捷，朔北郡那些守城将领肯定出尽了风头，尤其是那个墨城宇，居然没有死，还回京城来了。这个便宜我们可不能不占。你以犒军的名义去前线，找到那个冒充你名姓立大功的人，拉拢他效忠我们。如果他不从，就杀了他取而代之。”

“末将领命。”我叩首道。

我接受了太子给我的任务，去了朔北郡。在城门口，我看见几个官兵张贴告示捉拿逃兵。就在昨夜，有三个士兵趁夜潜逃，往南方跑了。昨夜有大雾，因此官兵没有追上，只好今天放榜缉拿。因为雾太大，当时他们没有看清逃出的到底是谁，现在在紧急核实这三人的身份。

我感觉很奇怪，此时正是大战告捷丶论功行赏的时候。能从围城中活下来的人，即使是最低等的小兵也能被封个一官半职。如果想要逃，在此前便有大把机会，何必要选择此时呢？

但是我没有多想，进了城门。

此时距离围城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战争留下的创伤已经被几场大雨洗刷一空，但是我走在街上的时候，能看见百姓们眼中镌刻着的刻骨铭心的绝望，那种绝望是任何东西都冲刷不掉的。看着这些百姓，我一时间感觉到了深深的悲哀和无力。

我进入了府衙，找到了朔北郡此时的主事官员，向他询问那个冒充我名号立功的将领。

“您说易将军啊。他奇袭之时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军营里歇着，我这就命人叫他过来。”主事官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