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平复心绪,说:“你已将白虹剑奉予至尊,还要将这剑穗一并交出吗?”
孙绍颔首,说:“这剑穗,本就是中宫之物。”
他的声音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臣十岁那年,中宫将白虹与剑穗交给了臣,告诉臣,这是先父遗物。这麽多年,臣一直以为,先父遗物,真的只是先父遗物。直到那日虎踞阁失火……”
“好了!”
步练师不愿再听,焦躁地说:“桓王遗物,孤不能收。夜深了,吴侯请回吧。”
孙绍并未收回剑穗,反而上前一步,将剑穗置于案台之上,笑说:“中宫误会了。臣只是……今日疏忽大意,入宫时忘记将剑穗与白虹一起奉给至尊。臣不便在宫中久留,还请中宫明日见了至尊,将这剑穗一并交出。”
顿了顿,又说:“近日册立新妃,宫中诸事繁忙。中宫若不得空,不送也无妨。”
步练师一时失神,似懂非懂地望着孙绍,半晌,忽然唤:“绍儿……”
孙绍敛了笑容,侧目去看案台上放置已久的凤鸣琴,忽然撩起袍襟,伏地拜了三拜。
“臣身为外臣,不能时刻守在中宫身边。中宫若遇大事,一定要先与至尊言明。”
“毕竟至尊与中宫结发多年,夫妻情深。”
殿外,秋风凛凛,梅枝灰暗。
建业宫墙上空,夜色阴沉,一如既往。
***
那一夜,孙绍并未在宫中停留。面见步练师後,便独自离宫,回了驿馆。
次日一早,孙权命人将白虹剑置入前殿。之後一连数日,都只宿在西殿。
潘淑貌美,正值芳华,有时孙权深夜纵欢,晨起疲累不堪,便连早朝也不上了。
孙绍此次回京,只在重阳那日入宫一回,之後便一直宿在驿馆,闭不见客。听黄门说,孙绍得了诏命,需在宫外待命,过几月再回封地。
对与孙绍不得已的疏离,步练师心中难过,却也知形势所迫,只能如此。可孙权专宠潘淑,到了连早朝也不上的地步,却是步练师未曾想到的。
吴帝罢朝,身为中宫,她不得不召太子入殿。
面对孙登,步练师一直保持和善,即使怀疑是他荐立了潘淑,也没与他多言,只说了些忧心孙权的话。
孙登仍旧一副淡漠之态,听她说完,回了句:“儿若得空,会劝至尊保重龙体。”便告退离去。
直到孙权呕血的消息从西殿传来,步练师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是日一早,她命贴身宫女阿菀取了凤鸣琴,欲去西殿探望孙权。刚至门前,却被一身蜀锦的潘淑挡在门外。
“至尊龙体欠安,不见外人。中宫请回吧。”
潘淑生为吴女,容颜姣好,眉间极尽娇媚。乍看上去,还有些神似薨逝多年的武仁皇後。
步练师不愿理她,提步便往里走。
“中宫面上坏了,耳朵也坏了吗?”
潘淑以身为障,挡在她的身前,说:“至尊说了不愿见你。你不尊圣意,就不怕至尊动怒,废了你的中宫之位吗?”
步练师见她言行无状,不欲与她多辩,说:“至尊废不废孤,也要等孤面见至尊,至尊亲自下诏才算。”
潘淑并不买账,阿菀上前一步,说:“你不过是一介姬妃,怎敢阻拦中宫去路?中宫若将此事告诉至尊,必会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步练师硬闯殿门,潘淑本就不悦,这时见阿菀狐假虎威,愈发恼怒,骂说:“你这贱婢!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阿菀怀抱凤鸣,与潘淑拉扯。推搡之间,阿菀脚下一个踉跄,向潘淑倒去。
一声惨叫划破长空,阿菀将将站稳,却见怀中琴弦莹光透亮,已被染上点点腥红。
潘淑惊魂未定,斜斜倚在殿门边缘,尚未回神,面部传来一阵剧痛。
她怔怔擡手,抚脸,低头,竟见指尖点点腥红。
纤细身子猛地一僵,潘淑大叫一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