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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第23章

随着马车慢慢停下来，透过车窗就能看见外面一片憧憧的红黑相间的影子。而与之相对的则是一片不太寻常的寂静——除了他们这一行车马的马蹄声和车轮的辘辘声，一点其他的动静都听不见。

在马车最後停下来之前，亚历山德罗擡眼看向苏长召，低声道：“今天你只是陪我过来演一出戏给外面那些人看。不管出什麽事都不要动手，跟在我身边。”

苏长召眼神闪了闪，点头：“是。”

下车的时候夏丹已经等在那里了。苏长召收敛了身上的气息，低眉顺眼跟在亚历山德罗背後，只用眼角馀光飞快地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只见整个街区好像已经戒严了，在他们的马车和随行的骑士之外，是两排穿着统一形制的黑色长袍丶戴着方形高礼帽的人，再往外，隐约可以看见几个穿着巡逻队制服的身影。

在这些黑衣人围成的圈子左侧是一栋灰色的三层石砖楼，门前的台阶上站着一个高挑的人影，金色的长发一直垂到接近膝盖处，头上戴着一面珍珠帘面具，她身旁站着两个穿红色长袍的人。

亚历山德罗径直走过去，在她面前半弯下腰行了个礼：“圣女殿下这麽快就到了。”

阿丝特弥亚的眼神在珠帘的遮挡下有些看不分明，她的语声有些淡：“毕竟出了这样的事，如果不严查，那麽在整个公国内，会对教廷造成极坏的影响。教廷发行光明券的目的，是为了帮助信衆，而不是利用这一点骗取信衆的信任。”

亚历山德罗几乎要拍手鼓掌：“圣女的想法跟我不谋而合，所以我专程代表王室过来，一定配合圣女彻查这次事件。”

说着他回头看了亚瑟一眼，已经严阵候在一旁的八名骑士马上走上前，两人合力撞开了圣女身後的房门，两人上前挡在那两名红衣司教旁边以免他们有什麽异动，其馀四人站在门口，亚瑟转头看向亚历山德罗：“殿下——？”

亚历山德罗目光依旧停留在圣女身上，只是擡手挥了挥。

亚瑟点头，转身就带着身後的三名骑士走进了大门。

阿丝特弥亚身後的两名红衣司教脸色变了变，其中一人走上前一步：“圣女——”

旁边的骑士马上就顺手拦住了他。

阿丝特弥亚偏头看了一眼，那名骑士不为所动，头盔之下的目光坚定冷硬。

圣女极轻地冷笑了一声，目光落在亚历山德罗身上：“看来王子殿下早有准备，我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亚历山德罗弯腰伸手，朝建筑的入口处比了个请的手势：“圣女这话就误解我了，毕竟那些光明券还需要教廷来判断真假。眼下教皇不在翡冷翠，圣女又刚刚从北部回来，王室只是出于周全的考虑，更重要的是要保证圣女的安全。”

阿丝特弥亚目光在他身後的苏长召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扬起脖子转身走进了大门内。

早在他们抵达之前，这一整栋大楼和附近的街区就已经被治安巡逻队的人封锁了，没有得到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随着教廷司教和王室马车到来，周围已经渐渐围起了一群看热闹的人。眼下他们才从被撞开的大门走进昏暗的一楼走道，迎面便听见从两侧的房间和楼上传来的隐约的惊叫和怒骂。

阿丝特弥亚停下脚步，神情间似乎想说什麽，最後抿紧了下唇，径直走进了过道尽头一间像是公共会客室一样的房间。

先前外面的那两名红衣司教一直跟在她身後，进了房间後马上殷勤地走上前，搬了一张高背椅让她坐下，之後一左一右随侍在她两侧。

对比之下，亚历山德罗就显得随意多了：进门之後先把房间尽头的窗帘拉开，推开窗户的时候一股还带着些潮湿的新鲜空气涌进来，混杂着些外围人群隐约的嘈杂议论。

他和阿丝特弥亚看起来都不像是想主动说话的样子，然而没过多久沉默就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

亚瑟和另一名骑士擡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两人合力把箱子放在会客厅中间的木几上。

箱盖只是随意地合着，开口处夹了几张狭长的纸片模样的东西。

亚瑟往後退了一步，看都没看旁边的圣女一眼，直接对亚历山德罗道：“回禀殿下，我们在二楼搜到了这个箱子。”

亚历山德罗慢慢走到那张桌子边，盯着那个箱子看了几秒，反手抽出了亚瑟腰间的佩剑。

剑芒寒光闪动间，那两名红衣司教动作出奇一致地一步跨上前护在阿丝特弥亚身边，脸色如临大敌。

亚瑟没有动，但是眼睛里明显闪过了一抹讥笑。

亚历山德罗手中剑尖微微一挑，勾住那箱盖的一角，直接掀开了。

刚好这时外面卷进来一阵风，房间里瞬间纷飞起无数“羽毛”，又像是一场鹅毛大雪，在光影之下舞动变幻，晃得人眼花缭乱。

苏长召下意识伸手捞了一片，只见那是一张长方形的纸券，大概有15厘米长，5丶6厘米宽，颜色有些泛黄，像是有一定年代的纸张自然渗出来的颜色。上面写了一团黑色的椭圆状的图案，看起来像是字母和某种符号缠绕在一起，右下角用红色火漆印了一个小小的火焰图案。

在漫天的纸券飞扬起来的时候，亚历山德罗的脸色就彻底沉了下去，他对面的圣女似乎也极为惊讶，直接从椅子里站起身，伸手捡起一张纸券，眉心蹙紧了。

“有意思，我倒还从来没一次性见过数量这麽多的光明券。亚瑟，是在什麽人的房间里搜到的？”亚历山德罗的声音冰冷。

亚瑟面露难色：“我们上去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询问了周围的住户之後，他们那里只住了一个男人，邻居都叫他克劳，不清楚他姓什麽，也不清楚他是做什麽的，好像这个人平时也很少露面。不过我们检查了整个房间，不像是长时间没人住，已经有画师根据住户的描述在画像了，要发通缉令吗？”

亚历山德罗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向圣女，脸上的表情玩味起来：“据我所知，公国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僞造光明券的事件，我也见过那些技艺拙劣的仿制品，但是今天找到的这些，不用我说，圣女应该也能分辨得出来吧？下面这枚火漆印，颜色和质地，不是一般的平民小作坊能僞造的。”

阿丝特弥亚捏着那张纸券的手背不动声色地收紧了几分，沉默了几秒之後开口：“殿下说的确实是事实，在这一点上，教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毕竟最初设立光明券的初衷，是为了拯救那些深陷于苦难中的信衆，给绝望中的人一点光明和希望。这仿制券上的火漆，从颜色上看很像教廷所用的圣火漆，如果殿下不介意，我想把这一箱剩馀的仿制券带回去，仔细追查火漆的来源。”

“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不过——我认为眼下的当务之急不仅仅是要查清楚仿制券的来源丶找到背後的黑手，最重要的，还要弄清楚这批仿制券有多少流通到了市面上，尽快回收销毁。毕竟我们可以轻易分辨真假，但是信衆可就不一定了。如果短时间内大量信衆进入百花圣殿，结果发现所持的光明券是假的，那不仅会影响当月朝圣的秩序，只怕更严重的，是教廷在民间的声誉吧？”

阿丝特弥亚沉默下去。

苏长召一眼就看出了这其中的关键，不得不叹一句亚历山德罗这一招高明。

如他所说，真正的光明券应该是由教廷统一发放丶信衆可以持劵进入百花圣殿进行朝圣的，且不管这个朝圣的意义是什麽，重要的是这项仪式已经深入人心了，这张纸片在普通人眼中相当于某种豁免或者赎罪的代表，人为赋予的代表意义远大过这张纸真正的价值。

而现在出现了仿制的问题，信衆并不能那麽容易就分辨真假，不管是到了百花圣殿再被揭穿，还是由王室出面在全城进行搜查，“造假”这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不管背後的主使是谁，事情一旦公开，都会对教廷的权威和声誉造成极大的影响。

如果这件事只是由教廷自己处理，那他们大概会选择认了这哑巴亏，把整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这麽压下去，可是现在王室介入了，现场不仅有那麽多圣骑士，还有围观的平民普通人，明面上是瞒不住了。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那就是教廷自己把自己绊了个狗吃屎。

亚历山德罗丝毫不着急，就那麽好整以暇地看着圣女，因为他知道对方能做的选择并不多。

“殿下刚才也说了，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尽量减轻事情带来的影响，维护教廷和王室的声誉，那麽我认为在这样的时候并不适合大张旗鼓。而一旦由王室或者骑士团出面，就相当于把事情昭告天下了。另一方面，教廷对于信衆的分布更熟悉，找起来也更快，您说呢？”阿丝特弥亚看向对面的王子。

亚历山德罗轻轻笑了一声：“我明白圣女的顾虑，但是距离这个月的朝圣日还有不到5天了吧？教廷毕竟人手有限，不如这样，我们双方分工，您可以给我的人提供一份信衆分布的详细地图，双方一起查访，事情的效率也会更高。当然，我保证在这个过程中尽量低调保密，以维护教廷的声誉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