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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第1页）

第1章引子

天色暗下来了。

星垂平野，目之所及是一片漫漫黄沙，看不到起点，也没有尽头。

天地空阔寂辽，只有一支驼队缓缓行走在驿道上。这支队伍不算大，只有十来头骆驼，大半驮着形制古朴的木箱，旁边走着二十来个裹着长袍兜帽的人影，所有人都牵着骆驼步行。

这应该是一支前往西域的商队。

他们一路逶迤行来的脚印早已被风沙裹挟着散去。初升的月亮宛若一面玉盘，静静地铺洒着光辉，为远近的沙丘染上一层银色。

驿道在这样的光线下变得有些看不分明，起伏间好像变成了一条蜿蜒的水线。前方不远处，可以看到一片起伏的黑影从地平线上现出了轮廓。

领头的向导跟身後一个领队模样的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之後，独自翻身上了一头骆驼，双腿一夹，沿着驿道朝前面那片黑影的方向驰去。领队则对着身後衆人喊了一句什麽，整个队伍便原地停了下来。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一人一驼从前面折返回来，向导朝领队比了个手势。领队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放松了几分，回头对着其他人招呼了一声，带领整个队伍拐下了驿道的方向，朝右手边的沙丘走去。

整个队伍大概往前走了2丶3里之後，原本起伏的沙丘慢慢变得平坦起来，戈壁滩上开始出现一座一座低矮的雅丹土林，一开始只是稀疏的几座，随着他们深入，四周慢慢变成了交错的迷宫。

驼队没有在雅丹林中走得很深，向导带他们绕到一片低矮的土林背後，朝四周看了看，最後对领队点了点头。

“今晚就在这里歇脚，都先把骆驼背上的东西卸下来吧。李福，准备生火搭帐篷。”领队的声音在这片土林之中激起了层层叠叠的回响。

商队的人没有一个多话，各自有条不紊地开始干活。

不多时，三顶帐篷倚着这面土墙搭了起来，中间升了一堆小小的篝火，商队的人三三两两围坐着，要麽在小声交谈，要麽沉默着吃自己的干粮。

按理来说经过一天的行路，找到营地安顿下来之後，整个商队应该放松下来好好休息才是，可是此刻整个营地上方却笼罩着一层莫名的紧张气氛。

领队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因为常年行走在这条商路上，他肤色已经被晒得黝黑，眼角的皱纹仿佛是风沙侵蚀雕刻出来的，只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和向导坐在其中一顶帐篷门口，一边低声交谈着什麽，一边用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眉心微微蹙着，眼底神色很是警觉。

两人谈了一阵，似乎最後达成了一致，向导点了点头，领队起身朝人群的另一端走去。

最右边的帐篷门口坐着两个人，虽然同样穿着斗篷兜帽，但举手投足看起来都与周围的商人不太一样。

见到领队走过来，左手边的那人率先站起来，一只手警觉地扶上腰间，开口时语气却客气恭敬：“徐老大，有什麽事吗？”

被称为“徐老大”的领队有些心不在焉地朝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向一旁坐着的另一个年轻公子，斟酌着开口：“苏公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坐着的那位年轻公子擡起头，兜帽帽檐下露出的面容清隽端肃。他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透着些墨蓝色，整个人的面部轮廓带着明显的异域特征。虽然连日的路途奔波在他眉宇间留下了几分疲色，但整个人依旧给人一种隐约的凌厉之感。

“徐老大不用客气，有什麽事直说就是。”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

徐老大朝身後的帐篷歪了歪头，示意三人进去说话。

等放下门帘，将外面篝火的噼啪声隔绝在外，徐老大对着那位苏公子深深一揖拜了下去。

年轻公子与近侍对视了一眼，不紧不慢地伸手把人扶起来：“徐老大有什麽事直说便是，如果苏某能帮上忙，定然不会推辞。”

徐老大叹了口气：“此番实在是……既然苏公子这麽说，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原本按照我们的计划，今天这个时间应该已经进入酒泉郡了，但是因为骆驼生病，整个行程都耽搁了。今夜这个宿营地——按照向导的说法，是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商队会停留的地方。”

苏长召和身旁的近侍交换了一个眼色，等着徐老大继续说下去。

“苏公子第一次随商队走这条线，也许对这一带不是很了解。从邺京西行到翡冷翠的线路很多，我们走这一条是最便捷也是人最少的，原因首先在于中间要穿越一片范围广阔的沙漠，没有经验老到的向导带队，很容易在沙漠里迷路。其次，就是这片雅丹土林。”

徐老大说着看向帐篷的门口处，眉心又蹙紧了几分：“周围方圆20里内，在当地人的土话里叫做魔鬼城，白天还好说，但是如果晚上还在这里逗留……很少有商队能完整地走出去。”

苏长召皱了皱眉：“只是因为雅丹？”

徐老大摇头：“地貌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在这一带出没的沙盗。他们熟悉地形，神出鬼没，平日里就藏身在土林中，如果夜宿的商队遇到他们，那基本上没什麽活路了。”

苏长召眼睛里露出一抹了然：“明白了，徐老大是想让我今晚加入商队的护卫吧？”

“苏公子是聪明人。原本我们打算加紧通过这一段，但是再往前，沙漠茫茫没有任何藏身之处，所以向导和我商议之後决定冒一次险。在商路往返这麽多年，我自认看人的眼光不会错，苏公子和这位小兄弟的身手——只怕都在我商队的几个随行护卫之上吧？如果可以，这一段路程还要请你出手相助了。酬劳你尽管提。”徐老大又抱拳行了一揖。

苏长召沉吟了一秒，擡手把徐老大扶起来：“您客气了。大家行走商旅本就讲究一个义字。我确实常年习武，如果沙盗真的袭击营地，我会尽力相帮。还请徐老大放心。”

至此，徐老大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他眼里露出一抹感激：“既然这样，我这就带二位去见见向导和随行的护卫长，商量一下今夜的对策。”

他们谈话这片刻工夫间，外面商队的人大多已经歇下了，中间篝火的火光黯淡了些，只有向导和另外3丶4个汉子围坐在火堆周围。

徐老大直接带着苏长召他们走过去：“我来介绍一下，这位苏公子和他的侍卫，这一段路都会跟我们一起警戒，如果运气好，那群沙盗刚好不在这附近游走，那麽万事大吉，但是我这个人一向倾向于做最坏的打算。大家先互相认识一下吧。”

他左手边另一个络腮胡汉子率先起身，对苏长召伸出手，脸上笑容爽朗：“我叫赛达，是这一趟的护卫长。多谢公子愿意相助。”

苏长召微微笑了笑：“在下苏长召，既然有缘同路，那大家都是朋友，赛达大哥不必这麽客气。这是我的近侍楮颉。”

一行人没有过多寒暄，简单打过招呼之後便在火堆旁围坐下来，开始具体讨论应对沙盗的细节。

徐老大自己并没有正面遇到过沙盗，他行商一向求稳，如果不是情况特殊，他不会轻易走这条线；如果真的往这个方向走，他也会尽量避开在晚上经过魔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