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克劳走得极为谨慎,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比较敏感,轻易不能暴露,一路都避开了人多的街道,并且两只手一直掩在衣服的口袋里。
离开这个货栈场後,他一开始沿着河道走了一段,接着往下走到河岸边,在一个隐蔽的码头处登上了一艘早就停在那里的平底小船。
回到翡冷翠下城区之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他才觉得那种隐约的如芒在背的感觉消退了一些。
因为圣火典礼,这个街区原本的早市取消了,所有人都身着盛装丶喜气洋洋,原本过午才开门营业的酒馆破例开始供酒,有几家的桌子甚至一路延伸到了街道两侧,空气中混杂着麦芽啤酒特有的香气和廉价烟草的味道。
“嗨,克劳,很久没看到你了,什麽时候回来的?”一道粗哑的声音从他身後传来,紧接着一只手就搭上了他的肩膀。
克劳回头,只见是一个鬓角有些花白的高个男人。他身子倚在一张临街的高脚木桌边,手里端着一个木杯,白色的啤酒泡沫在杯沿处堆起来,眼看着就要往下淌。
男人低头喝了一口啤酒,擡头时咧开嘴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来一起喝一杯?”
克劳本来还在犹豫,对方却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搭着他肩膀的手一用力,直接把人拉了过去,一边带着他往门口走,一边大声吆喝着:“老乔尼,再来一杯黑啤酒。”
酒馆里坐着的不少都是熟人,克劳随口应了几句招呼,跟着前面的男人在吧台边坐下来,不知道为什麽,先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酒吧老板是个红脸膛的中年男人,他隔着一排瓶瓶罐罐把一个大号木杯递出来,吹了声口哨:“克劳,什麽时候回来的?你女儿还好吗?”
克劳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先前带他进来的那个男人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怎麽看你心事重重的?安娜在瓦岗省那边还好吗?”
克劳点了点头,仰头喝了一口啤酒,把杯子放下来:“抱歉瓦斯丁,我昨天赶了一整天的路,就是为了赶上今年的典礼,现在只想回去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
瓦斯丁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那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上要是没事就过来吃饭。我老婆买了一只鹅,跟我们好好说说瓦岗省的事。”
克劳含糊地“唔”了一声,把那杯只喝了一口的啤酒放在吧台上,擡手在瓦斯丁肩膀上拍了拍,起身直接朝酒吧的後堂走去。
出了後门,他在这条巷子里往前走了几步,顺手推开了右手边另一家酒馆的後门。
如此这般绕了几圈之後,他最後来到了一栋沿河的两层楼房前。
开门之前他谨慎地四下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陌生的“尾巴”,进门之後他先是把前门背後的木栓插好,接着半边身体贴紧墙壁,悄无声息地走上了楼梯。
二楼的走廊有些昏暗,他径直走到第三扇门前,拧开门把手之後,闪身进去的同时已经捞起了门口靠墙放着的一柄铁剑。
房间里光线昏暗,窗户边的窗帘全部半掩着。他在门板背後停留了几秒,确定房间里没有任何异常,才反锁了房门,拎着剑慢慢走进去。
点亮了桌上的一盏烛台,他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严上锁,窗帘拉严实,接着把那柄铁剑放在床边伸手可及的木桌上,疲倦已极地倒在床上,就这麽睡了过去。
隐约的睡梦中,克劳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绿洲的那艘小船上,周围是萦绕的流水声,空气里还掺杂着些隐约的沙漠气息。
没过多久,他觉得这股味道里好像多了些别的东西,有点像面团发酵的香味,仔细听还能分辨出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好像安娜在瓦岗省的家里的味道——每天傍晚她会在太阳落山之後烤面包,雪白的面团一点一点变作金黄,香味也随之飘散在那间小小的厨房里,安娜总是会把出炉的第一块给他,同时还会配一杯黑啤酒,然後在他椅子边蹲下来,感慨一般地说一句“要是妈妈也在就好了”。
……
——不,不对,这里明明是翡冷翠,他上一次见到安娜已经是两年前了,他永远忘不了女儿当时脸上的悲伤。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意识还没完全回笼,右手下意识就去拿一旁的铁剑。
——扑了个空,同时他的手掌触到了一层潮湿坚硬的东西。
“醒了。”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从他头顶的方向传来,伴随着一声不太明显的轻笑。
克劳用力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魆魆的水面,他应该是被绑在了一艘平底船上,小船尾部拴在一处码头上,三五级台阶之上站着三四个人影,其中一个手里握着一支火把,晃动的光影在潮湿的石阶上投下了一片晃动扭曲的阴影。
右手边的一个人蹲下来,对一旁握着火把的人说了一句什麽,那人往旁边挪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