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苏长召跟着那个侍从一路走上了宫殿三楼,穿过一条宽阔的石砌走廊。左手边是一排整齐的高窗,暗绿的天鹅绒窗帘垂挂在一边,雨水如注一般从玻璃上滑下,时不时还能看到一抹隐约的闪电从漆黑一片的夜空中划过。
在他的记忆里,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狂风暴雨了。
前面的侍从察觉到他停下来,也没有回头催促,静静站在前面几步远的走廊一侧,半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眼都没有往苏长召这边多看。
他往窗户的方向走了几步,出神一般看着外面模糊的雨幕,直到前面那名侍从提醒般轻轻咳了一声。
苏长召仿佛猛地回过神,悄无声息地往後退了一步,掩去眼底的神情,转身跟在那名侍从身後继续往前走去。
走廊尽头处是两扇巨大的胡桃木门,侍从替他把门拉开之後并没有进去的意思,苏长召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什麽,径直走进了里面的房间。
进门之後是一个宽敞的小厅,地上铺着厚重的雕花地毯,左手边是一扇长长的花窗,此刻外层的暗绿天鹅绒窗帘只拉了一半,内层的白色半透明纱帘掩着——大概是窗户没有关严,它的下摆还在微微掀动。正前方是一个大理石壁炉,暖黄的火焰在炉栅後面跳动,壁炉台上放着一柄细长的佩剑。壁炉两侧放着两个暗绿色的天鹅绒沙发,长长的流苏从两端的靠垫上落下来。
壁炉的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此刻右手边的门微微敞开了一条缝,有乳白的蒸汽从里面冒出来。
苏长召迟疑了一秒,他这麽一路走过来,身上的湿衣服下摆被吹干了一些,此刻半湿半干地挂在身上,比先前还难受。眼见着这里没有其他的侍从仆人,亚历山德罗似乎也没有回来的迹象,他决定还是先进去洗个热水澡,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浴室里也很宽敞,外间带着一个同样胡桃木色的衣橱,里面挂了一排整整齐齐的白色浴袍;里间则是一个圆形的大理石浴池。
不知道是不是这位王子的习惯,弥漫的水汽中掺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甜香,苏长召对这个味道有些陌生,天然的警觉让他在迈进去的第一步就停下来了。
——
“放心吧,没有毒,只是一种特制的香薰。可以帮人舒缓精神。”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後传来。
苏长召转头,只见亚历山德罗不知道什麽时候进来了,正斜倚在门口,身上的外套也换了,衬衫的纽扣散开了几颗,露出一角雪白的胸膛。
他手里拿着一朵形状有些奇特的花,只有三片花瓣,颜色漆黑,边缘又勾勒出一道隐约的白边,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有点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也许是苏长召的目光中审视意味太过明显,亚历山德罗耸了耸肩,往外退了半步:“既然我们现在已经达成了互相合作的盟友关系,哪怕只是暂时的,那麽起码在这段时间里,我会把你当成自己人。所以——你可以不用那麽紧张。洗完之後出来吧,也许你会想尝尝这里的葡萄酒。”
说完他擡头看了苏长召一眼,把手里那支花放在门边的矮柜上,转身关门离开了。
这里虽然一应设施用具俱全,但一些习惯已经刻在骨子里了,苏长召匆匆把湿衣服换下,快速把身上擦洗了一遍,在那个衣橱里左看右看,最後终于选了一件看起来不那麽过分宽松的袍子穿上,板板正正地系好腰带。
开门出去的前一刻,他目光落到旁边的矮柜上。
亚历山德罗留下来的那朵花在热腾腾的水蒸气下已经有些打蔫了,但是他先前确实没看错,这是一朵纯黑的花,除了花瓣边缘有一道隐约的白色纹路,黑色在靠近花蕊的位置铺开了一片深浅不一的阴影,仿佛一个小小的漩涡,要把注视着它的人吸进去。
如果他没记错……这种形状的花瓣他在母亲的那个笔记本上见到过,旁边标注了一串长长的字母,他不太记得怎麽发音了,只记得这个名字翻译过来之後叫做鸢尾。
他在晟国没有见过这种花,他记得小时候母亲似乎尝试在宫殿的花园里种过,但是那些小小的像球一样的“种子”无一例外在雨季到来之後都腐烂了。
在这样的雨夜看到这种花,让人不知道是不是某种巧合之下的隐喻。
他眸色暗沉了一瞬,指尖顺着花瓣的脉络划过,在顶端停留了片刻,最後把那朵花重新放回矮柜上,推门走了出去。
外间的小厅里没有人,窗外的雨声未歇,雨点敲击窗玻璃的声音和炉火噼啪燃烧的声音之外,有一阵隐约的乐声从房间另一端传了过来。
苏长召之前从未听过这样的音乐。像是有人在用手指随意地拨弄一串弦线,但发出的声音与晟国的古琴不同,没有那麽馀韵悠长,音色却更富变化,也更偏低沉浑厚一些。
他循着声音的来处走到小厅右侧,发现了一扇有些隐蔽的木门,只开了一条缝,有晃动的烛光从里面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