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双瞳里一片空洞,似乎并不认得范意,机械而重复性地张口:
“低头。”
范意没听。
小孩就这样抱着兔子,一动也没有动。
穿过枝叶间的缝隙,小孩仰头就能看到,上方供旅客顺时针行走的玻璃栈道。
观赏过昨日的剧目,范意此刻无法确定这小孩是真实的,还是存在于各处的一个分身丶一个泡影。
他心中忐忑,面上却还要当作云淡风轻,快着心跳与小孩擦肩而过。
在范意踏入新栈道的那一刻,立即有水从范意的口袋中渗出,径直砸落在他脚底的玻璃上,在寂静山林里分外明显。
打湿了范意的裤腿。
娃娃开始哭泣。
范意停住步子,干脆把布偶娃娃取出来,串上绳子挂在腰间。
现在范意的身上共有三只娃娃。
第一个是第一天在花园中获得的,未包含任何祝福的“礼物”,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第二个是悬挂在207号房的窗前,脖颈上被缠了吊绳的“标记物”,绳子勒得很紧,估摸着没有舌头。
而第三个,是“卧底”粘在他房间门牌後的,被撕断腿的“诅咒”。
只有第三只娃娃的脸上挂着比哭要难看的笑脸,另外两只娃娃都在流泪。
范意越是往前,它们哭得越凶。
天空也随之游来云雾,空气里潮湿的气味变得浓厚,尤其是草木的气息,仿佛随时都能降下一场暴雨。
玻璃栈道上,开始出现许多破损的布偶娃娃。
最开始的娃娃只是躺在中央,它缺了一只胳膊,只要绕过去就可以。
范意盯着前行的坡路,终于明白,自己照片中拍到的,布满向上栈道的东西是什麽了。
娃娃。
上面全是娃娃。
当范意抵达与顺时针的栈道相同的高度时,娃娃已经开始骨碌碌地往下滚落。
它们的眼角都含着泪,有的缺胳膊,有的断耳朵,甚至有的断了头,无法辨别是否在哭。
本就光滑的玻璃越来越湿,坡度也还在加大,稍不留神便容易摔倒。
范意抓住玻璃栈道上的扶手,阳光消失殆尽,只馀隆隆的闷雷。
和摩天轮一样,越往高处,越是容易落雨。
“不要……”
范意挂在外面的娃娃忽然出声。
范意蹙了蹙眉,按捺着没有低头,抽出手,抓住其中一只娃娃,拎到自己眼前。
先前从未发生过娃娃开口的情况,它们的嘴巴被线缝住,就算拆开,咽喉中也空无一物。
如若按照常理断定,确实如此。
说话的是那只没有任何破损,最开始从花园得到的布偶娃娃。
它哭得很厉害,尖细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腹中出来。
“不要……再往前……”
“不要看……我的尸体……”
什麽?
娃娃:“第一天……抽出我的灵魂……做成了……”
它说得断断续续,十分艰难,混淆在无止境的哭泣当中。
仿若沉寂于其中的灵魂拼了命地想挣脱枷锁,艰难发出再也无法成句的声音。
范意注意到它的措辞:“第一天?”
娃娃哭道:“救我……”
再往上去,除了娃娃,就是树。
是一种范意没见过的树。
“不要……看……再往上……尸体……”
它们因何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