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尚早,没法叫轿子,允鹤昨日赶来之时亦没有骑马。
夹着霜气的风扑面而来,清寒之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迟瑞昨夜没用晚膳,宿醉又是空腹,被冷风一吹便觉肚子阵阵泛酸,走得到裕华桥边便趴在围栏上吐了起来。
允鹤提着个竹筒,到桥下装水让他漱口。
迟瑞漱过後又跌跌撞撞走下来,看到有赶路出城的路人,拖家带口推着板车有说有笑,对比周边的万物萧条,忍不住羡慕起来。
允鹤把玉麟衣披在他身上:“路上风大,只管一直盯着别人做什麽?”
迟瑞回头,玉麟衣看似只有薄纱一层,冬日里穿上却异常温暖,心中的刚萌起艳羡之意淡去。
我也有家人。他这样想。
允鹤本预备待市集食肆开了,用个早饭再回去,不料天气却愈来愈暗沉,尔间竟淅淅沥沥下起雪来。
这雪一下就没个停,初时仍是如风中飞絮,渐而大若鹅毛,染白了瓦檐,连路都难辨。
允鹤拉着迟瑞,见天地间一色雪线相连,风声呼啸,远处一臂宽距离的景物尽皆不见,忽而玩心起了。
“你抱着我。”
迟瑞一怔:“?……不冷……”
允鹤笑道:“你抱着我,我带你回去。”
迟瑞仍想说道“我自己可以走”,允鹤已一手搂过他的腰:“抱紧了。”他从後背生出雪色羽翼,隐于大雪当中,一个旋身离地,急速升空。
周边不时有行人身形藏于大雪当中,脚步匆匆而过。
这种明知身侧有旁人,却仍要心存侥幸,肆无忌惮施法的行径,便与小孩子明知道会挨揍,仍要瞒着大人偷吃糖果的做法般,既刺激又好玩。
迟瑞只觉得脚下一空,紧接着一口气堵上胸口。
这升空速度太快,他本能想叫,声音却全部被压在喉头。眼前大片花白,本就无法看清的画面瞬间扭曲了痕迹,像是被人粗暴的揉皱成团,什麽也看不清。
耳边风声呼啸。
身上却是暖的,片雪不沾。
突地,胸前呼吸一畅,迟瑞长出口气,重重的喘息几口,耳边传来允鹤的笑语:“你睁眼瞧瞧。”
迟瑞双手搂着允鹤的脖子,擡眼四顾,只见一望无际的大片云海,整个天幕蔚蓝,有璀璨金光照在身上。
脚下,唯有小小几片乌云,底下坠落着纷纷扬扬的雪。
迟瑞睁眼看着,又惊又奇,由衷赞叹:“好……漂亮!……”
允鹤抱着他在云海上方盘旋几圈,一头扎进大片白云当中,连转几个圈。
迟瑞只觉得周身温度骤冷,眼前白雾迷蒙,流云四散。他先前本以为云朵是如棉花般软绵绵的,忍不住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十分意外的睁大眼睛,看着指缝间溜走的丝缕皎白:“抓……不住……?”
允鹤哈哈大笑,停在一片云上方:“自然是抓不住的。”
他下颌轻扬,看向那仍在落雪的乌云:“那片云底下,便是长安城。”
迟瑞难以置信,长安城如此辽阔,比起天上无边云海,却仍是十分渺小,只一片乌云便覆盖了。
“我们……这是在天上吗?”
允鹤点头:“当然。”
迟瑞四处张望:“为什麽……没有神仙……?”
允鹤笑道:“此处高度尚且不够三重天,一般仙阶较低的小仙都聚于三重天外,修为越高越往上,最高便是九重天。”
迟瑞点头,不由自主擡眼往上望:允鹤哥哥应当是在九重天上吧。
他这麽想着,目光又落回到允鹤身上。
允鹤身後双翼不紧不慢的扑扇着,带起後背的丝发,飘飘扬扬散在半空,在阳光照耀下,镀了层金。
一缕流云荡过他的眉睫,他清俊的面容模糊了几分,神秘感油然而生。
“今日看来有场大雪,待雪晴後,虹仙子多半要出来,在这天幕之上画虹的。”
迟瑞惊奇道:“彩虹……是画出来的?不是……桥吗?”
允鹤道:“各地的施雨落雪时分大小均有分管此地的龙王负责,若是时长太长或是量太大的,便由虹仙子出来以画虹为记,提醒龙王差不多可以收起法术。一则是为监管人间气象,二则也是以虹宽慰世人。”他话音未落,底下一丛乌云中有利爪隐现,紧接着,无数电光集结在乌云周边,又迅速汇聚成束,一条线般笔下冲向地面,伴随惊天雷响。
迟瑞吓了一跳。
允鹤一个躬身,利箭般朝着雷云中心穿梭进去。
迟瑞本能埋首在允鹤的肩窝里,听闻噼啪的雷电之声骤响,电光闪得人眼睛生疼,只想要蜷缩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