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鹤若有所思,打量着竹屋内的光景。他幼时为炼化内丹提升功力,也时常在熔岩地脉中心修炼坐功,深谙这样的高温室内更便于舒张筋脉,活血去瘀的道理。
看来,李隆基在延寿养生一道上,仍是十分上心。
遣退了太医院的御医,允鹤自行在竹屋里头静息打坐片刻,便随手披了件长衣,开始各个房间溜达。
迟瑞趴在张砭石做成的床上。
床上只铺了薄薄一层褥子,又有鹅绒制成的毯子。
砭石是热的,隔了一层薄毯,热度也能清晰感觉得到。
太医院的御医侧坐在床沿上,双手灵活替他按压着後背的各处穴道。
这御医已有些年纪了,一把花白胡子,推拿认穴的手法却十分精准。
迟瑞从未见过石头能自动发热,身上暖融融的,迷迷糊糊要睡过去。
允鹤在旁认真看了会那御医的手法:“你穴位拿捏的很准。这套手法跟谁学的?”
御医谦逊的笑了笑:“下官世代行医,这套推拿手法乃是家传。”
允鹤点头:“你很有天赋。”
御医摇头笑道:“下官如此年纪,不敢再谈‘天赋’二字。”
允鹤一笑,又拿起床头放着的一碗养生汤看了眼。
室内温度高,容易消渴。
这碗药汤虽是作生津解渴之用,里头却放了黄芪丶大枣等增补气血之物。显是这御医看出迟瑞脾胃虚寒,并不单纯只用泄火之物。
允鹤伸手探了探迟瑞的额头。室内温度高,那御医已经大汗淋漓,他却仍是只出了一层薄汗。
“还是有些积寒。”允鹤轻摇了摇头,示意御医不必叫醒迟瑞,悄然退出去。
皇家御医,看来还是有些门道的。他这麽想。
穿过竹廊,忽听到最尽头那间竹屋里传来一声闷哼。
那声音十分低沉,便似人极力忍耐过後,自喉咙里发出的声响。
允鹤皱眉。
那个房间,应该是李庭瑄的房间。
隔着门,只听有人的声音道:“李大人,你腰部的伤乃旧疾,单靠针灸推拿之术,是无法根治的。”
片刻过後,李庭瑄的声音传来:“昔日断骨之时,未及时接骨,导致错位。上回也问过姜太医,他说法与你一致,若要痊愈,只能断骨重接,然而伤在腰部,我不敢冒险。”
御医似乎叹了口气,又道:“我听说新晋的国师有神仙之术,李大人与他相熟,不如去问问。”
房间内衣袂轻响,似是李庭瑄动了一下,他问:“连你也这麽觉得?”声音略低沉了些,“你说我与国师交好,何以见得?”
御医奇道:“难道不是?……我看皇上赐浴,你们二位同来……”声音里头多了几分谨慎,“下官只是胡乱猜测,若是猜错了,大人莫怪。”想了想,又道,“其实,下官虽不曾与国师接触,但对他的行径也略有耳闻。倘若传闻不假,李大人去求他医治,以国师的脾气,想来不会拒绝。李大人如此顾忌,莫非传言有不实……”
“不。”李庭瑄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很好。”说话的尾音轻轻一颤。
御医忙道:“下官这一针下重了。李大人担待些。”
房间里静了,许久传来李庭瑄闷闷的“嗯”了声:“是我不愿再去麻烦他。”似叮嘱般说了句,“我与他并无深交,你切勿乱传,日後若有人问,便也这麽说。”
御医不语,隔了有会才道:“如此,李大人就别怪下官多嘴提一句,你这副躯体已经劳损过度,须得安心静养,切不可再轻易动用武力,否则旧患处容易二度骨折,届时必成瘫痪,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了。”
“我尽量。”
御医还要再说什麽,忽见身後竹帘子一掀,一袭白衣的少年悄无声息走了进来,张口想叫。
那少年却冲他摆摆手,又指了指门外,示意他出去。
御医愣住,施针的手略偏了偏,穴位被扎歪了。
砭石床上,俯卧着的李庭瑄轻“嘶”一声,侧脸朝向竹墙,用力咬着手边褪下来的长衣,竭力忍耐。
允鹤蹙眉,直接上前推开御医的手拔针。
他手法娴熟,一针入穴,回头对御医使了个眼色,示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