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哭越厉害,像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双手抱住膝盖蜷成一团。
绯羽怔住,隔了有会才大叫起来:“喂!你你你!我都主动承认了,你还告状啊!你刚刚还不怎麽哭的,怎麽一见到允鹤就哭了!”
允鹤情知迟瑞绝不可能主动去挑衅绯羽:“到底怎麽了?”拾起地上的道袍,披在迟瑞身上,“绯羽欺负你了?你跟我说。”
绯羽忙不叠叫屈:“没有啊!我就随便说了一句,是他自己……”
允鹤瞪眼瞧他:“他见到我便哭,那就定是你欺负他了!”
绯羽还在强辩:“我哪有!”声音没有底气,慢慢低了下去,“我就是想帮你试试这个人……”暗自後怕:凡人真是太脆弱了,怎麽一下就要吐血……以前听允鹤说他们感染风寒也会死掉……幸好他没死,不然徒增杀孽真是麻烦大了……
允鹤皱眉:“试什麽?”
绯羽喃喃道:“我就是跟他说你死了,想看看他会不会哭,会不会也像你那样敢下地府去抢人……谁知道他连哭都不哭,就只知道吃饭。吃着吃着还吐血了……”
允鹤:“……你简直胡闹!”他擡手指着绯羽,指尖顿在空中,显然十分无语,隔了有会才猛地一收,“这种玩笑如何能开!”
绯羽讪讪道:“那我也是听你说的,人都是难受了哭,开心的时候笑,谁知道他这麽反常呢……听到有人死了居然没半点动静。”
允鹤:“……”
迟瑞看到允鹤安然无恙,心已慢慢放下来,听绯羽提了个“死”字,忙道:“别……不能在新年里说……不好的话……”
允鹤拿杯子盛来热水给他漱口,又瞪了眼绯羽:“他脑子里缺根弦,你不必与他置气。”
绯羽看允鹤动了真气,不敢再多话,像鹌鹑般缩到角落里。
迟瑞含了口热水,把满嘴的血腥吐到屋外。
允鹤又伸手替他把棉靴拉起来穿好,再移过张蒲团,让他坐在自己身侧。
迟瑞一言不发攥住允鹤的小片袖袍,就像抓住了什麽失而复得的宝贝。
允鹤笑起来,指了指地上的灯影:“放心,我有影子。”
迟瑞看到他手上有一道极深的裂口,蓦地想起绯羽提到过的戒鞭。擡头,看到允鹤脖子上也有到同样鲜红开裂的伤口,跪坐而起:“这是戒鞭……”
允鹤把衣襟朝上拉了拉,盖住伤口:“没什麽,别看了。”扬袖拂过案桌。
满桌结了油霜的菜肴重新带上温度,飘出热气与香味。
允鹤夹了块桂花鱼腩,以竹勺小心盛着,蘸着点浓汤汁:“我听闻人间过年,头一天必要有鱼,寓意年年有馀。这鱼放久了,你尝尝还新鲜不新鲜?”
迟瑞心情大起大落得太快,胸中烦闷的气息还未减退,反倒没了食欲:“我……吃不下……”
允鹤把鱼肉放到一边,舀了碗汤递过去:“总不能刚过年就挨饿。就算没胃口,也喝点汤吧。”
羊肉汤上飘着油花,带着些微腥膻的味道。迟瑞抿了两口,手脚热起来,发现允鹤始终没有动筷,拿起另一只空碗,想给他舀汤。
允鹤坐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麽,看到他起身的动作:“我来吧,小心烫了手。”
迟瑞摇头:“不烫……”坚持把汤舀好了递过去,轻声道,“允鹤哥哥……你师父,是不是……打你了?”
允鹤接过汤碗,瞬间又想到别的事情上去,听不清迟瑞问了什麽,随意“嗯”了声。
迟瑞忙又问:“打得厉害麽……我听绯羽说……戒鞭打在身上……就不会好了……”
缩在角落的绯羽忍不住搭腔:“什麽就不会好了,是伤口不愈合,会留疤!”
迟瑞等了有会,不见允鹤答话:“允鹤哥哥?”
允鹤一怔,回过神来:“你刚问我什麽?”
迟瑞小心翼翼道:“戒鞭……”
允鹤笑了笑:“没事。过几天就好。”
“可是……绯羽说……”
允鹤不悦的睨了眼绯羽:“以後别再听他胡说八道,满口没一句实话!”
绯羽:“……”
迟瑞擡头:“那……这件事……算是完了吗?”
允鹤错开他的视线,目光有些闪烁:“嗯……结束了。”转移话题,“你多吃点东西,一会我带你出去走走,看看这昆仑虚上的风景,好歹也算是在我们这里过年了。”
绯羽插话进来,奇道:“咦?结束了?幽明教主这麽快就松口了?这就没事了?”
允鹤:“……”眸间颜色一暗,“你若能少说两句,世界倒是清净了。”
迟瑞默然听着他二人的对答,暗叹口气:他不愿跟我说……
假装没听到绯羽的话:“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