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允鹤这会是真的认真了,“弃重伤的朋友于不顾,这样的事情,我若做了,以後就再不活了。”
“……没那麽严重。”李庭瑄轻咳两声,肩膀微动了动,似想坐起来,证明他自己还能照顾自己,却没有成功。
允鹤长叹口气:“庭瑄,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做朋友?”
李庭瑄愕然:“我……怎麽了?”
“朋友贵在坦诚。你什麽事都想要隐瞒我,你我之间,还能做朋友吗?”
李庭瑄脸色变了变,忽紧张起来:“我已经没什……”
允鹤不待他说完:“你还要否认,你现在就在瞒我。你明明很难受,却还要强撑。在我面前,你究竟有没有一句实话?”
李庭瑄张了张嘴,本想要解释的话被堵住了,心头却异常暖和起来。
允鹤伸指,不知在他前额处轻轻描画了些什麽。
然後,他身子一轻,加诸在体内的各种痛楚顿时减轻了不少。
与此同时,他听到允鹤极不明显一声轻哼,惊疑道:“你对我做了什麽?”
允鹤微蹙着眉:“你什麽都不说,我只能画个连心咒,分去你身上的一半痛苦,亲身感受一下。”
李庭瑄:“你……”擡手压住眉心,“你何必……”
允鹤学着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我是仙体,俗世的苦楚于我而言,都不算什麽。此後你若有什麽再瞒我,这倒是个好法子。”
李庭瑄无奈:“……不瞒你。”他静了静,认真道,“这种程度的伤,确实会痛。”
允鹤叫起来:“岂止是会痛!那简直就是很痛!”他长吁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我刚刚那番话都是强装,俗世的痛,那真是痛得满地打滚了!”
李庭瑄被他的话逗笑了。他明明一笑就浑身难受,却仍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隔了有会,他轻声道:“没关系,都过去了。”
是的,对他而言,最痛苦的事情都过去了。
他用馀生的黑暗,换取眼下的云淡风轻,一切都是值得。
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允鹤暗叹口气。
此刻的李庭瑄,脱去了重重防卫的甲,也就脱去了执着,脱去了坚韧,显得如此纯粹——纯粹的释然。
然而这种释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把他所有的无所依赖都建立在他的坚强上,拒绝一切怜悯和同情,只因为他要守护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自尊。
他与迟瑞不同,他也许不纯善,也总是隐藏着他内心的恐惧,但他始终积极认真的活着。
头一次觉得真正读懂了眼前这人,允鹤对他由衷的産生钦佩。
“其实,那天你离开洛阳,是不是就已经做好了刺杀安禄山的准备?”
李庭瑄摇头:“没有。杀他,逃出去,都是意外。我只是没想过我还能活着。对我而言,能遇见你,是一份额外的惊喜。”一缕清风吹送,几片纯白的花瓣,不偏不倚,落在他漆黑的发间。
黑与白之间,格外分明。就像他这个人,好与坏都是一眼可见。
允鹤静静的看着他。
一定程度上,他和迟瑞是一样的。同样预知了危险,同样选择默默承受。然而,他和迟瑞又是完全不一样的。迟瑞是单纯的不愿束缚他,而他却是不敢,不确定。
从一开始,他就不敢相信允鹤还会来救他,所以,他不去要求。
从这个角度去想,允鹤又觉得不舒服起来。
然而,对方的不信任,又怎麽能完全责怪在对方一人身上?
允鹤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不知道眼下该怎麽减轻你的痛苦,但我想要帮你。”
“以前或许是我做得不够好,难以获得你的信任。但从这一刻起,我希望你活在这世上能有所依靠。你完全可以来依靠我。所谓朋友,所谓互相扶持,难道不是如此?”
允鹤轻声说着,慢慢把自己手放在他满是伤痕的右手掌心上方。
他在等待一个回应。
察觉到对方手心不经意的震颤,允鹤认真道:“我在修行的时候,就时常羡慕这世俗间的人,可以有朋友,可以结伴。一个人活在世上,是很难的。我希望你不要再拒绝我。”
长夜即将破晓,四周一片静谧。
隔了好一会,允鹤才感觉了到很轻的一记击掌,手掌被对方反握住。
“好。”李庭瑄低声回应着。
允鹤眉眼微扬,笑容很快又被一丝愁绪覆盖:除眼睛的伤势,他更担心的,是他体内积累的巫毒。这毒虽不强烈,但却十分诡异,它必将会慢慢腐蚀他的经脉……即便用法力暂时将它压制住,也顶多能维持个一年半载。
倘若再拖下去,找不到有效的解毒方法,他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