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间,已经走到了大门前,两扇老旧的铁门四方大敞,既像一步之遥的希望路途,又仿若充满诱惑的深渊巨口。
“站在这儿。”晏竖尔说完,试探又坦然地迈出一步,身後衣物传来轻微的拉扯感,回首过去,戴卯卯脸色严肃。
“不要以身试险。”
“……”
他笑了一下,唇齿张张合合,戴卯卯从中读出口型——“一条烂命就是干。”
“?神金病。”她骂了一句。
骂完却松开手,不去干涉晏竖尔的决定。
後者回头,摆摆手,走向黑暗,雾气仿佛有了意识围绕纠缠在他周身,很快身影融入黑暗,如同被湖水吞没的一点石子,没了涟漪。
*
好黑。
已经失去了感官,无法分辨出方向,晏竖尔漫无目的地乱走。脚步声响彻在漆黑空间里,又被狭窄的空间壁撞回来,晏竖尔甚至觉得他是在什麽狭小盒子里,充当蚂蚁,正被更高维度的物种观察着。
逐渐地,脚步声多了许多重,分不清是回音,还是真的多了许多尾随者。
——他满不在乎。
走着走着,眼前不远处出现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周身散发着微光,勾勒出的形状颇有些熟悉。
晏竖尔眯起眼睛,辨认出是他自己,或者说,是前不久,一分钟前甚至几秒钟前的晏竖尔。
是残影。
他先是一顿,紧接着加快脚步追赶上残影。
一人一影并肩行走在一起,脚步声回荡,晏竖尔数了将近四百步馀光察觉到身侧残影飘散出流萤一般的星星点点,似乎……是将要消散了。
念头一出,身旁残影立即如同散沙般分崩离析,顺着光点飞往的方向,就见不远处再度浮现一个带着微光丶比先前更加凝实的身影。
身体因残影的出现感到不适,一股从心底涌出的无力疲惫猛然传遍全身,叫他不由得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因此停下脚步。
一起一灭,此是循环。盛则衰,衰则盛……一瞬间,晏竖尔明白了自己与残影间的竞争关系。
新残影定定地立在原地,仿佛是特意在等待他。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晏竖尔无声笑了下,後退一步,然後立刻转身拔腿就跑。
身後立刻传来追逐脚步声,不止一道。
空间里没有风,没有光线,没有方向。但跑动带起来风,隐隐约约地嗅间随风飘来的熟悉气息。
一股甜腻焦糖气息从远处飘来。
——是游乐园门口的爆米花机。
突然,他脚下一个踉跄,凭借脚感判断出是类似于砖块一类比较规整的石头,旋即他动作一顿,俯下身迅速捞起那块“石头”揣进兜里。
不远处彩灯光亮朦胧中一闪一灭,晏竖尔感受到雾气的阻力,像是海水一般来回涌动,将空气困死在寸步外,几欲叫他窒息。
“咻!”
身後骤然传来一声熟悉破空声,不用想便知是尾巴,它犹如天降神兵恰到好处地替晏竖尔摆脱危机,洋洋得意地冲他晃了晃尾巴尖。
“做得好尾巴。”他咳嗽几声,擡手摸了摸尾巴,任由它依赖般划开他的掌心吸食血液。
片刻後,後者挣脱出雾气,它也妥帖地藏在衣服下,盘在晏竖尔腰上。
戴卯卯单手支着铁门,一脸古怪又莫名地看着他,“你……鬼打墙?”
在她的视角里,晏竖尔先是围绕着一个圈不停地打转,而後开始奔跑顺便从地上捡起了什麽放进兜里,紧接着又是站在不远处大口喘息,其姿态不是鬼打墙还是什麽。
两人对视着,从她的瞳孔的反光里,晏竖尔只能看到黑黢黢的密林,树枝扭曲如挣扎的手般向上伸展着。
她看不见。
他回首看了眼,深不可见的漆黑中一道道不同深浅透着微光的身影连成一片微光海。他们目光朝向他,灼灼目光如芒刺背。
下一刻,残影们化成飞灰连带着漆黑也一并散去。
“你在看什麽,後面有什麽?”戴卯卯见他没反应,擡起手拍拍後者肩膀。
晏竖尔收回视线,不置一言,从兜里取出那块“石头”——彩灯忽明忽灭的照射下,两人看清所谓“石头”是有些破损,肮脏的盒子。
前者问:“这是什麽?”
“盒子。”後者言简意赅,尝试打开它,然而盒子扣地极死,拉动时内部甚至传来卡塔卡塔的身影,就像是金属被强行扭动时发出的摩擦碰撞声。他停下手,陈述道,“有个机关在里面。”
“给我看一下,”戴卯卯伸手接过,拿在手中翻转着看了圈,“像是戒指盒。”说写,她的手指按住盒子背部靠近旋转活页处的装饰品上,“嘎哒”,打开了。
戴卯卯微微仰起头,得意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解释说,“这种机关我见过,要两根手指同时按住盒子前後的按钮,这样盒子内部的钢条才会收缩回去,否则打不开。”
“……”
晏竖尔没有说话,定定地盯着盒子里的东西。前者神色逐渐僵硬,隐隐预感到不妙,一点一点缓慢地将视线投向盒子。
泛黄的纸张残破不堪,上面露出的部分满是凌乱文字与氧化成黑褐色的血迹。重点是在泛黄纸张中——隐隐露出的一截羊脂白的手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