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片诡异的宁静中,跪在帝君身侧的宁弃擡头,透过额前凌乱的发丝,看着怒气滔天的那个人。
是他!
是那日与时幼同行的醉酒男子……
他竟是鬼域之主!
宁弃脑袋嗡嗡作响,突然想起先前与时幼闲谈时,自己随口说过的话——我看他啊,就是喜欢你。
当时,她不过是带着几分玩笑的心情说出口,语气轻松,丝毫没往深处想。可现在,她才明白……她竟随口揣测了鬼域之主的心思?!
宁弃嘴角微微抽动,表情僵硬得有些滑稽。尽管事实令她不知所措,如果现在再让她评价,宁弃还是会给出同样的答案:没错,他就是喜欢时幼,因为这很明显,甚至是过于明显。
只不过宁弃的确没想到——这“他”竟然是玄霁王,鬼域之主,那个让无数人闻之色变的存在!
她脑子里一时像是炸开了一团闷雷,接着所有思绪归于沉寂。可这沉寂中,却有某种暖意悄悄涌起。
宁弃忽然觉得很欣慰。
她没有护住时幼,无法替她抗下那些不公与欺压。但现在,刚好有一个足够有话语权的人,站在时幼的身边,为时幼讨回那些本该承受的不公……
宁弃很久没有这麽高兴过了。
时幼似有所感,擡头看向宁弃。
两人隔着重重烟尘,目光在人海中相撞,宁弃什麽都没说,可那眼神中隐藏的释然,时幼看懂了。
她沉默片刻,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时幼声音不大,却刚好清晰得能让每个人听得见:“我的比试资格,本就不该被剥夺,不过是有人妄想剥夺罢了。”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却并未停顿,下一句话更是让所有人一怔:
“但这样,不够。”
时幼擡起头,眉眼间透着与她纤弱身躯不符的凛然,“宁弃……不,昭宁公主,也同样需要拿回这个资格。”
一石激起千层浪,广场上瞬间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时幼。
傅夜城捂着断臂,靠在广场边缘的一株老树上。他的脸色苍白,唇角却牵起一个轻佻的笑,像是恶劣的习惯作祟,又像是刻意掩饰自己内心的震惊。
他擡头看向时幼,惊叹道:“有意思……这个时幼,真有意思。”
而高台上的帝君,脸色未变,神情亦平静如常,但若有人细看,便能发现他的额头,已然爬上青筋。
宁弃。
帝君认真思索这两个字的意义,目光落在时幼身上,似是在透过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字句,探出她心底的真实。
然而,帝君并未找到答案。
他看得分明——
时幼的声音,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半分请求。
没错,她不是在求情,而是在宣告。
一种纯粹的宣告。
如若自己不答应,那麽站在她身旁的那位鬼域之主,就不会再袖手旁观。那人只需动一动手指,便能让武道司,覆灭得比六百年前更加彻底。
然而,时幼的比试资格,是他亲口剥夺的,而这一切的罪名与宣判,皆是由他一手定下。
若今日当衆推翻这个决定,他作为帝君的威严将荡然无存。而帝君的每一句话,都当如金石,不容更改。
君子当一言九鼎。
帝王之令,岂能轻易收回?
没错,哪怕今日死在玄霁王手中,他也绝不能低头。
这是帝王的原则,也是帝君的骄傲。
可是,他能不在意这猩红天幕的威压吗?
天昭的荣耀,不是靠一己之力能守住的。玄霁王的怒火,更不是他一人可以挡下的。
而道陵子,是唯一能与他分担此局之人。
帝君目光沉沉地转向道陵子,没有一言,甚至连面色都未曾改变,只是一眼,便将所有未出口的念头递了过去。
两人对视的刹那,帝君察觉到了不对劲。
道陵子一双眼看似平静,却在平静深处,透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该出现在这种局势中的笑意。
帝君的心骤然一沉。
道陵子,并未站在他这一边。
果然,下一刻,道陵子缓缓开口:
“我同意。”
四下哗然,衆人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