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知道,你的心里,从来没有过任何人。”
伶舟莲舔了舔嘴角的血,朝千风挥去一拳:“你的心里,只有那些虚无缥缈的规矩和使命。”
“可是哥哥啊,你真的有情吗?”
“但凡你有一点情,你就不会说出,‘爹只是教育了我两下’这麽冠冕堂皇的话。”
“伶舟家,要的,是一把永远不会违背妖王命令的刀,而我不是。所以那年伶舟家出了事,爹选择用我,来平息妖王的怒火。”
“你比谁都清楚,那时候的我,根本没能力杀那麽多人。因为我们天天都在一起啊,我的好哥哥。可你又是怎麽做的?你站在那儿,看着他们把我押进祠堂,准备将我剖心祭旗,可你眼都不眨一下。你明明知道我什麽都没做。可你一句话都没替我说过,这就是你,我的哥哥,我的伶舟止。”
“所有人都要我死啊,那我还能怎麽办?我那叫先下手为强!我还没活够,就这麽简单,爹要我死,我杀了爹,我错了吗?还不是因为你道貌岸然,从头到尾不肯为我说一句话?!”
千风用手接住伶舟莲破空而来的拳头,指节泛白,可脸上的神色依旧冷漠。
伶舟莲看着他的神情,忽然低笑了一声:“我们那个爹,从小给我们讲忠诚丶讲家族丶讲血脉传承,结果呢?待轮到他,他一丝情分都不讲。”
“不愧是伶舟家。你也不愧是家主亲定的继承人。”
“伶舟止,你真是比爹更像伶舟家的人。”
时幼这才听明白,原来伶舟家,是像傅夜城之于帝君一般,是妖王的一把刀,一把为妖王所用丶不许有情丶不该有血肉的刀。
而千风,便是这个牢笼里,最锋利丶最沉默的一柄刀。
可谁知,千风後来不再是伶舟家的刀,反倒最後了玄霁王的刀。
她瞥了眼千风,果然,千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你毁了整个伶舟家,如今,所有人除了我,都死了,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伶舟莲嗤笑一声:“现在才问这个?有用吗?”
话音未落,千风直接又一拳挥了上去,两人再没废话,他们拳头砸在身上的闷响,听得时幼都皱起眉头。
伶舟莲的眼睛血红一片,不知是因头顶的血流进了眼里,还是因为别的什麽。
“你说,我又能有什麽办法呢?”伶舟莲喘着气,“我以为我恨你,恨得想杀了你。可当你真的消失了,我才发现,我活得太没意思。”
伶舟莲勾起嘴角,笑得苍白又带点讽刺:“所以你说,我的好哥哥,我的好大哥,你这些年到底去哪了?”
千风的动作猛然一顿。
伶舟莲趁机狠狠一脚踹开他,站起身,顺着他的目光往後看去。
然後,他终于看到了玄霁王。
伶舟莲愤怒地眯起眼,舔了舔牙尖,慢慢地笑了:“哦……原来是去了鬼域之主那里。”
他说完,又猛地看向千风:“你真是一辈子给人当刀的命。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啊。几百年了,我找了你这麽久,真是可笑,可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原来我们一直离得这麽近!我甚至都怀疑过你是不是死了!你怎麽能不找我!你该死,你真该死,伶舟止,我现在就要杀了你——”
时幼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摩拳擦掌,正准备冲上去,结果玄霁王却突然动了。
玄霁王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时幼想拉,没拉住。
她心想,糟了,玄霁王现在是凡身啊,噬魂脊也没了,他去凑什麽热闹?
伶舟莲有些提防地看了眼玄霁王,眼见玄霁王停在他的面前,他刚想说些什麽,便眼睁睁看着玄霁王擡起一条大长腿,一脚将伶舟莲踹翻在地!
伶舟莲咬牙切齿道:“鬼域之主,你这是做什麽?”
玄霁王冷漠地低头看着伶舟莲,像在看一条狗:“吵死了。”
“本王需要你那盏魂灯,交出来。”
伶舟莲拧眉,心底恼火得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拔出扇子,可手刚擡起,又蓦地停住。
他的身体远比意识更诚实。
毕竟伶舟莲还记得,当年玄霁王只靠隔空一指,便让他五脏六腑都碎了一半,足足在鬼门关前走了好几回,躺了一年才勉强修养好。只是一看到时幼也在,伶舟莲实在不想输了气势,也只能硬撑着不露怯:
“怎麽,鬼域之主现在改行做强盗了?强取豪夺也要讲点规矩吧?”
玄霁王眯起眼睛,用特别可怕的眼神盯着伶舟莲。
那目光,就像是一把即将落下的刀,伶舟莲只觉得喉咙一紧,像是已经被那眼神割开了道口子,下一刻血就要流出来。
玄霁王打量了他一番,居高临下道:“瞧你这双手,皮白肉嫩,这辈子怕是没吃过什麽苦头。”
伶舟莲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
玄霁王不紧不慢地继续:“你可知,你如今所谓的自由丶富足丶无法无天的生活,是你口中的哥哥,用馀生换来的。”
伶舟莲神色微变,嘴角的笑意僵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你这是什麽意思?你又在这跟我摆什麽大道理?我伶舟家的家事,轮得到你来管?鬼域之主,您管的可真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