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管辖下,凶徒眼睁睁从暗卫眼底下逃脱,他们竟还浑然不知。若不是行路人发现尸体,典狱司怕还蒙在鼓里。暗卫重大失职在先,沈朗潍只他们打十板,已算是格外开了恩。
顾颜深知他的脾性,知道再争下去也无义,便不再言语,只与他分站在殓房两侧。殓房外本就比其他地要冷些,如今他二人又在冷战,这压抑的氛围,可是害苦了云月丶云朵。她们的恶心感还未消,如今是吐也不是,不吐吧,胃里是真的犯恶心。
良久,远方传来一阵骂骂咧咧声,打破了压抑:“你说那沈扒皮怎能如此狠毒,还好我家离衙门近,就一炷香的时间,我难道会飞不成!我累死累活替典狱司验尸,他还动不动就扣我月例。赵达,你说他是不是无良!”
这声是越听越近,等他话落,顾颜就见赵达领着一个瘦弱的郎君从拐角处走来。
那郎君还想与赵达怨,只他一扭头,就见沈朗潍面色铁青,正站在殓房外死死盯着他。
他被这场面惊到,猛地停下脚步,深吸了好几口气,眼也瞪的溜圆:“该死的赵达,你怎麽也不提醒,他还站在这儿。”
赵达也是无辜:“方先生,我刚请你时,统领真不在这儿,我发誓。”
“你发誓有什麽用,他若找我算账,你也别想跑。”
“方世瑜,你刚唤我什麽!”沈朗潍行着四方步,怒视来到他身前。
沈朗潍身形本就高大,长年习武更令他健硕不凡。如今他挡在方世瑜身前,顾颜竟是看不见方世瑜分毫。
“统领大人莫不是听错,我哪里就说什麽,幻听,肯定是大人幻听!”
那声音一股子贱兮兮的味,顾颜刚还凝重的嘴角,也被他勾出笑。
刚离得还远,顾颜也没仔细看他相貌,等她行至沈朗潍身侧时,才算看清眼前人。他身材不算高,可人却很白净精神,眼睛圆圆,细皮嫩肉,与印象中的仵作形象大相径庭。
“这位便是典狱司的仵作?”
方世瑜见顾颜来,像得了救星般,殷勤回她话:“小人方世瑜,正是典狱司的仵作。”
沈朗潍冷眼瞥他一眼,转身返回殓房,丢下一句:“别再浪费时间,快去做正经事。”
方世瑜与顾颜不正经一笑,麻溜随沈朗潍进了殓房。
顾颜怕云月她们不适,便让她们在外等着,她自己则与赵达一起进。
“赵达,你为何唤他‘先生’?”顾颜不解,先生一般是称呼有学识的学者,很少会有人称仵作为先生的。
赵达耐心解释:“特使有所不知,这方仵作验尸的本领实乃一绝,就是这性子有些古怪。他原本是不想任职的,还是统领亲自请了他来。他不喜人称呼仵作,我们因此才唤他先生。”
顾颜心道:“亲自请他来?我看是亲自逼他来吧!”
她无奈笑了笑,与赵达一同迈进殓房。
殓房内的方世瑜已做好了事前准备,此刻他正在查验吴娘子的尸体。顾颜见他做事敛声屏气,丝毫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这人也变得顺眼很多。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方世瑜才将将验完尸。
“死因是窒息,死亡时间大约是昨晚子时。”
方世瑜的话与府衙仵作如出一辙,那府尹显得尤为得意:“统领这下可算放心,我们衙门的仵作虽不算上乘,可该有的敬业还是不缺。”
方世瑜将验尸工具收好,轻哼一句:“府尹大人的要求未免太低,这就算敬业?”
府尹不服道:“明明是你说死因窒息,这会儿又何故诋毁我要求低。”
方世瑜也不瞧府尹,只来到沈朗潍丶顾颜身前回禀:“统领丶特使,死者的致死原因虽为窒息,可属下还查出她已中醉骨散之毒。身中醉骨散,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作一次,需按时服用解药,才可保身体无虞。”
衙门的仵作也一直候在殓房:“中毒?这不可能!死者面唇并无青紫,口鼻也无白沫,血呈正常鲜红,哪里就验出中毒来。”
方世瑜仿佛对这些反驳习以为常,他并不想多费唇舌,无奈沈朗潍示了意,他这才来到冰棺前,与仵作解释:“醉骨散并非随血液运行,你说的那些症状,她自是没有。确切来说,它也并不算毒,不过是发作时,中毒者全身的骨头会如虫蚀般痛苦,严重者还会因此丧失行动能力。”
那仵作还是不信:“那你怎知她是中了醉骨散。”
方世瑜肯定道:“你刚验尸时,定没仔细查看她腹部。”
“既已确定死者死因,死者为大,我又何苦看人家娘子腹部。”那仵作还在狡辩。
方世瑜显然是恼了:“你身为仵作,做事怎能如此马虎!你的职责是帮死者找出凶手,还他们一个真相。只你行端坐正,还怕这些小节。”
他说完便掀起尸体衣衫一角,露出那满是红疮的腹部。身中醉骨散,患者的腹部先是布满红斑,随後才演变为疮,这中间没一两月是形不成的。
“这麽明显的症状,你都未察,我看你也枉为仵作。”
那仵作被方世瑜当衆打了脸,他也觉没面,只将头深深埋下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府尹也失了刚才的意气,只与沈朗潍客气道:“沈统领,既然死者涉及典狱司所查之案,那尸体?”
沈朗潍不屑一凛:“还请府尹即刻派人将尸体运往典狱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