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姣洗漱完毕,换了套新丧服,但款式没变,依旧得戴着帽子。
宫女端了茶碗到她面前,她拿了喝一口,说:“我已经漱了口了。”
赵嬷嬷在一旁提醒:“这是醒神的茶水,娘娘,多喝几口,一会儿斋醮大典得饿上一个半时辰呢。”
邓姣吃惊地一转头,问她:“怎麽只有醒神的茶水?昨天早上不是还有莲子汤和糕点吗?”
赵嬷嬷说:“今儿日子特殊,不能沾一点香甜荤腥,娘娘忍一忍,大典结束,就有参汤给您补身子。”
邓姣反对:“我都一晚上没睡了,你让我空着肚子站一上午啊?”
赵嬷嬷无奈道:“娘娘莫要生气,这是规矩,奴婢也舍不得您啊。”
邓姣肚子咕咕叫,想找殿外把手的侍卫想想办法弄点吃的来,但已经来不及。
皇亲国戚已经在太和殿外占好位置,百官天没亮就等在午门外,皇後要在太後现身之前到场等候。
没办法,邓姣饿着肚子,跟随嬷嬷的引导来到祭坛北侧,按照流程站好位置。
才刚卯正三刻,天光还灰蒙蒙的。
广场上站满了穿着祭祀礼服的皇亲国戚。
只有太後丶皇後和皇子公主们,还穿着纯白的丧服。
殿门外已经下跪的官员们穿的是官服,官帽边缘挂着白色帽穗。
内外挤满了数百号人,却安静得连呼吸都不可闻。
孟冬寒凉的空气清冽,檀香与龙涎香的气息,在晨风中缓缓流动。
广场中央,九层玄元祭坛巍然耸立,高约三丈六尺,紫檀木为基,镶嵌玉石。
坛上铺陈着流金祥云纹锦缎,层层叠叠,最上层的太极香案以沉香木雕就,案上陈设着各类法器。
只有一名天师立在祭坛之上,其他三十六名道士在坛下,分列两侧。
不知是肚子太饿,还是这里气氛太过压抑,邓姣感觉头晕胃疼,手心冒汗。
等太後驾到时,邓姣随衆人一起行礼。
不久後,随着编钟声响起,天师引领群道诵经行香,开坛作法。
邓姣知道前两轮做法都跟自己无关。
她低着头,闭上眼睛,眯一会儿,养精蓄锐。
心中反复默念着待会儿上祭坛要念诵的法咒,心情越来越紧张。
这咒词实在拗口。
虽然一整晚死记硬背,感觉已经滚瓜烂熟了,但是此刻气氛太紧张,脑子时不时一片空白。
她有种看一个字看太久认不出来了的荒谬感。
默念的咒词不断卡壳,心快要跳到嗓子眼。
万一在祭坛上出乱子,太後不得把她当场拉去殉葬?
邓姣紧张地偷偷擡眼看向祭坛上三人的背影——
祭坛上,太後右手牵着矮墩墩圆滚滚的小太子,左手搭在一旁身姿颀长笔挺的燕王胳膊上,正在配合天师念咒词。
即便是邓姣也能隐约意识到眼前景象的政治含义。
太後要扶持登上皇位的就是她牵着的小太子,而她依仗的靠山则是手握兵权的燕王。
第一轮作法结束後,燕王搀扶太後下了祭坛,转身独自再次走上祭坛,开始了第二轮配合。
听见燕王对答如流,邓姣不断深呼吸。
下一个就轮到她上去了,她紧张得默念的咒词都快念出口了。
时间的流逝变得无限慢。
听见天师朗声说出一晚上听了无数遍的熟悉召唤,邓姣深吸一口气,迈步绕过旌节幡走上祭坛。
方才还过分紧张的情绪仿佛忽然被她强制屏蔽了。
那些佶屈聱牙的咒词,此刻都无比清晰地在她脑中盘旋。
要等天师念到“开太乙救苦之门”这几个字,她才能跪到蒲团上,磕头三次,然後起身,从燕王手里接过那串摇铃,接替他继续下一轮法事。
很简单,不用紧张。
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
邓姣下跪的时候尽量降低呼吸的声响,近乎屏息。
虽然被帽子遮着半张脸,但她依旧神色肃穆,没有半分怠慢。